回去的路上，黛玉不住地想，倘若李姐姐當真居心不良，那她用意何在？

讓她心生憐憫，帶走這個小丫頭，她若是帶走了小丫頭，就必定要給她一條活路，林家又不差這一口人，自然是放在林家為奴，甚至因為救命之恩這丫頭還有可能在她的院子里。

倘若這小丫頭成了她的貼身丫鬟，能做的事可就太多了。

想起小丫頭像是見到救星的眼神，黛玉只覺一陣無趣。

她能想到的，林如海自然也想到了。他心裡有數了，就也不生氣，只笑吟吟地看著女兒嚴肅的樣子，等著她的處置。

遞上來的消息裡頭清楚地寫了，那姑娘前幾日去見了她的奶兄弟，隨後她的奶兄弟便離開住處去了南城。

虎狼之心，昭然若揭。

「爹爹，會不會是我們誤會了？」黛玉思索了好一會，最後低聲道。

即使知道此事八九成是真的，她還是想奢望一下。畢竟是她為數不多的朋友啊，怎麼能如此算計她？

林如海狠狠心，把手裡的消息遞給了女兒。

世上哪裡會全是好人？雖然此事對女兒而言頗有些冷酷，但也能讓她學會看穿惡人的真面目。

薄薄的三頁紙，黛玉很快就看完了，隨手丟開紙，眼圈都紅了起來。

林如海這才有些慌忙，伸手摟了女兒安慰：「就當買教訓了啊，別為這人哭，不值當，乖啊。」

「爹爹，她會不會從一開始就是故意接近我的？」黛玉心裡難受的緊，腦子卻很清醒，當心裡那個好印象一朝推翻，往日里種種看似不起眼的點便浮出水面，交織出一張網，預示著今日。

「也有可能。」林如海摸了摸女兒的頭：「畢竟你是林家獨女，又深受太後寵愛，無論是妒忌於你，還是算計林家的財產，又或是別的原因，都有可能。」

「世人，就是如此複雜。」

「她想這丫頭成為我的貼身人，毀我名聲不成？」黛玉也是發了狠，須知貼身丫鬟最能拿到主子貼身的東西，拿出去往外一放，她的名聲頃刻之間就能毀的一幹二凈。

天真純善，好一個天真純善。

拿善良在臉上畫了一副完美的面具，欺騙了她，就是不知有沒有騙過自己？

「她定然是沒有想到我竟會與爹爹說這事，更有爹爹陪伴同去。」

「無論你如何處置此事，爹爹都在你身後，沒有人可以委屈你。」林如海摸了摸女兒的髮尾，直言道。

有他和宮中的一家，足以支撐女兒肆意妄為，不用擔心任何人找上門來。

「去李府。」思索了這許久，黛玉心中已有了答案。

那姑娘本是禮部侍郎的嫡次女，亦算是世家出身，不然就她父親的官職，是斷然進不來黛玉的交友圈子。

「我兒等一下莫要出聲，就交給為父。」林如海已猜到了女兒的想法，慈愛道：「你小小人家，由你出面到底對你名聲不好，你放心，為父知道你想怎麼做。」

玩什麼內宅手段，他可以直接找那姑娘的爹。

父女兩人一面往李府去，一面遣人告知李侍郎。

到的時候，李侍郎正巧走到門口來，連連拱手：「林大人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啊。」

林如海帶著女兒下了馬車，亦給他回禮：「實在是冒昧打擾，來得突然，還望李大人莫要怪罪啊。」

「見過大人。」黛玉作出怯生生的樣子，行了禮便躲到了父親身後。

「哎生疏了，侄女兒稱一聲世叔便是。」李侍郎爽朗一笑，往內虛引：「如海兄可是帶侄女兒來與小女玩耍的？快快請進吧。」

好一個會打蛇隨棍上的人。

林如海忙笑著制止：「賢弟別忙，今日是海失禮了，太後想念小女，令進宮面見，過不了多大會兒就要送她去了。」

「那如海兄和侄女兒今日來？」李侍郎也有些迷惑了，林家女兒與他家女兒交好，他自然而然以為林如海是送他家女兒來玩的，如今他卻說不是，還能有什麼事？

「賢弟也知道，海年近而立，膝下唯有一女，難免溺愛了些。」林如海把女兒從身後拉出來，笑道：「侄女兒純善，素日里多番教導玉兒南城百姓困苦，身有餘力理應幫助。」

幾人就這樣站在大門口，敞敞亮亮的，李侍郎的面色一時間難看極了。

他何嘗聽不出林如海平淡話語下的諷刺？他的女兒又有什麼資格去教導深受太後寵愛的長悅縣主？還引導人家往南城那種地方去？

「如海兄請入內詳談。」李侍郎忙忙再度相請，雖然他不知到底發生何事，但家醜不可外揚，再這樣下去，不出一個時辰，就整個京城的上層社會都在看他們李家的笑話了。

「不了。」林如海拒絕，意味不明地道：「小女聽了令愛的話，鬧著要去南城，帶回來個被母親賣了的小姑娘。她想著以令愛之善良，定然願意幫助這個小姑娘，於是我便帶她將人送來。」

言語間，林明已將小姑娘推了上來，小姑娘灰撲撲的，低著頭不敢看人。

偏黛玉還滿臉信任地認真道：「李家姐姐那般良善，自然不會看著這女孩兒流落街頭吧？」

李侍郎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目送著林家父女說完話離開，甩袖便進了內院。

今兒這個臉，真是丟大發了。

雖然林家人並沒有把話說的清楚明白，但能在京城有些排面的，誰又是蠢人？這話說了一半，已是將自家那個蠢女兒的險惡用心揭露得一幹二凈。引人家女兒去南城，救下可憐的姑娘，雖那姑娘不一定會入了林家姑娘的院子，但到底有這麼個意思在。

她也不小了，再過一二年也到了議親的時候，那些個貴婦一個個雙眼如炬，誰家敢要這般心思惡毒手段又粗淺的女孩兒當主母？

她怎麼敢去算計林如海的女兒啊？

且不提這廂李侍郎如何震怒，另一廂林如海轉身就把女兒送進了壽康宮，黛玉只做笑模樣，彷彿被父親保護的太好，對昔日姊妹的惡毒一無所知。

父親一離開壽康宮，便撲倒太後懷裡，淚珠子斷線似的掉下來。

太後自是心疼的不得了，摟了孫女在懷裡連連哄勸，太子妃亦在一旁安慰：「這姑娘心思怎的如此惡毒，玉兒不哭，待嫂嫂給你出氣。」

壽康宮照常門戶大敞，宮人在不遠處扇著風，涼風和著鮮果子的香氣讓黛玉慢慢安靜下來，只是窩在太後懷裡不肯說話。

太後吩咐了取了妝奩，取了梳子給她抿頭髮，又看著她用了幾口粥，復又攬進懷裡慢慢教導：「年紀這般大的姐兒們，又都是家裡千嬌萬寵的，最是見不得別人比她強。你又處處勝她良多，心生嫉妒亦是尋常。」

「我待她如此之好，她竟然…」黛玉委屈極了。

她朋友不多，每一個她都掏心掏肺，很是用心，有好吃的好玩的從來不會忘記她那一份，卻得到這樣的回報。

「傻孩子。」太後愛憐地拍了拍她的背：「不是所有人都有心有肺，能把別人對她的好看在眼裡的。」

「今兒這事，你和你爹處理的很妥當。剩下的就交給我和你嫂嫂，定給我們玉兒好好出口氣。」她藉此教導孫女兒，不代表她不會生氣，不會動手。

臨老臨老才得了這麼一個寶貝疙瘩，她心疼的很。

她不管林如海如何給女兒出氣，外院有外院那一份，內院自然也有內院那一份。

她只看了一眼，太子妃便會意地點點頭，籌備宴會去了。

沒過幾日，一個震驚京城貴婦圈的消息便傳了出來——已經隱居深宮數年不曾見過誥命的老太後和太子妃舉了個宴，遍邀京城貴婦小姐。

而李家，沒有收到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