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德與艾莉絲穿著裁剪講究的禮服面面相覷，女王陛下並未在場，安里司到場的時候，皮鞋踏上瓷磚，發出輕響，他們一齊投來目光，含蓄又複雜的並不直接言表的微笑。

「夜安，查德殿下以及艾莉絲公主。」

他們互相投以微笑，這是宴會的前夕，是家人間的聚會。

「好久不見。」查德首先對他打了聲招呼，熟絡地朝他前傾身體，「安里司，最近過得怎麼樣？」

安里司還沒回答，艾莉絲倒是開了口，輕笑道，「想必很熱鬧，畢竟府邸里有個格外可愛的孩子。」

「哦？你是說那個叫玫瑜的小天使？」查德帶了些嗤笑的意味說。「那可難怪。」

安里司聞言沒有顯露任何不滿，他坐下輕啜了一口紅茶，不理他們的笑，半晌才說，「與其關心無關緊要的事，您與父親的生意可還好？」

查德的笑容一僵，轉言道，「餐桌何必談生意，不如來說些有意思的事…比如，你們送了什麼禮物？」

艾莉絲嘴角狎著笑意，她左右瞥去，漫不經心說，「哥哥您已經知道了。」

安里司自然沒有理由和他們提前透露，艾莉絲和查德之間的氣氛頗為古怪，各自都含著曖昧的笑意，好像秘密謀劃了什麼。

「我呢，將為母親獻上世上最美的珠寶。」查德說這話的時候目光瞥向安里司，「多年前偉大君王安德魯三世的權杖上，那顆叫做安里司的寶石終於讓我找到了。」

帶著些譏諷的意思，安里司沒什麼反應，只是淡漠地瞧著他，「嗯，很好。」

他的指節敲著桌面，等著女王的到來，面前的查德與艾莉絲都將在不遠的將來再也踏不進這個地方，不足以放在眼裡。

查德顯然對他的反應不夠滿意，又想說些什麼，艾莉絲赫然起身，她的貼身侍女正站在門口，她略一低眉致歉便去尋侍女說話，安里司抬眼去看，只見艾莉絲滿臉高興的神色。

愚蠢又無知的女人。在這個地方，任何風聲都會招致猜疑，她卻以為會成功。

查德摸了摸袖口的珠石，面上表情沉了下去，顯然他也知道艾莉絲有可能要做什麼。

「不如再送女王陛下一個禮物？」安里司低聲說，輕輕瞥了一眼艾莉絲，又收回。

查德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沉吟半晌便點了頭，在這裡從沒有永遠的敵對與友好。

趁艾莉絲還沒回來，安里司輕啜了一口紅茶，意有所指道，「我勸您儘早脫身，女王不能容忍那種事。」

查德幾不可查地微微撇嘴，「這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

安里司輕呵了一聲，坦然道，「我一直都是女王最忠誠的狗。」

而他們之間有什麼交易，依然是他們的秘密。

直到天完全黑了，依納公爵終於攜夫人一起來了，而女王也伴隨著整點的鐘聲被簇擁著入座。只是聚了小會，便都不自在了起來。

自成年後，安里司除了重大節日就不再去看望各自分居的父母，即使他對他們每日的情況了如指掌，已是許久沒見，各自問好，等到他這個兒子的時候，反倒有了遲疑。

「夜安，父親母親。」安里司扯出微笑來，依照禮節問好。只是看著他們兩個精心打扮的臉，他的腹部就隱隱作痛，連同胃裡也翻江倒海。

依納公爵日漸發福醜陋的臉露出笑來，他那雙擁抱了無數男//妓的雙手搭在他的肩上，試圖像普通的父子似的拍拍雙肩表示親昵，只是他方舉起手，安里司便微微側過身，使那雙手尷尬地落了空，好像什麼也沒發生，舉杯道，「您近日身體如何？」

公爵的表情一僵，轉而徒然笑笑，「一切如常。」

對他來說這可是個尖銳的問題，那副早已掏空的身體宛若一隻肥大的泥俑，不過空有體積，內里早已僵化糜爛。

公爵夫人在和他們說話，從來是貴族名媛的她自然對於熱絡氣氛游刃有餘，只是那副佯做真誠親切的面孔直叫人作嘔，女王陛下優雅地吃著餐食，偶爾予以微笑應和，她對眼前一切瞭然於心又冷眼旁觀，不予捅破。安里司微微捏緊酒杯，佯作無意地在女王耳邊垂下頭輕聲道，「請允許我出去透透風。」

女王微笑著點了頭，只是公爵夫人忽然將目光投向他，嘴角掛起甜膩的笑，「安里司，過得還好嗎？」

安里司不想和她說任何一句話，如果這世上有誰讓他連殺都懶得殺，那一定只有他的母親，哪怕是多看一眼都只會污了他的眼。

他微微點頭，她又伸來手，倏然捧住他的臉，那般自然而無所顧忌，「我們家安里司真是越來越帥…終於也到了結婚的年紀。」

本是調笑的話，卻使幾人莫名沉默了一瞬，連女王也稍稍抬眼看了他一眼。查德先笑了出來，「不如改日我給安里司介紹幾位美麗的小姐？雖然我們安里司從來不缺追求者。」

艾莉絲說，「這倒是，都到了這個年紀沒有結婚，夫人想必著急死了。」

公爵夫人只是笑，氣氛再一次熱絡起來，公爵走過來，思索了一下說，「幾位公爵的女兒也都到了年紀，前些日子還在說這事。」

拙劣而無趣至極的話題，雖是話題中心，安里司卻沒有分毫要參與的意思，朝女王微微俯身，安里司仍是獨自一人走了出去。

從未參與過他人生任何階段的兩人卻公然決定著他未來的眷屬。多麼可笑又荒誕。

莫吉正在門外等著，見安里司出來忙迎上去。

「您的傷口……」

「沒事。」安里司向來善於假裝沒有受傷，他默然地瞧著皇室庭院的斑斑燈光，如繁星般點綴在沉睡的草地與花朵上。

如果是玫瑜，他一定會喜歡這樣的風景。只是對安里司來說，這些美麗的光點總是過於單薄而脆弱，有時候對於路過的人不過是一晃而過的光景，不足以記住。

「證據都準備好了吧。」

「是。」

「壽宴結束就遞交給議院。」

「是。」

安里司望著夜幕上掛著的高高在上的皎月，有些難得的頹然。玫瑜還是沒有吃飯嗎？他還會不會躲在被窩裡哭？

他闔上眼任由夜風拂過身體。

一旦離開人群，他想玫瑜就想得要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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