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生一想，這不是調情嗎？隔空有什麼好玩的，最讓他情動的明明是他這個人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啊。

「我不穿……你快點回來，自己穿。」

修尹頗為惋惜，轉念一想，卻也自得其樂：「等我給你穿。」小孩不懂他有何執念，等他上飛機，切換語音聊天，過了接近凌晨一點，終於感到睏倦，和他說要睡了，接到他的「晚安」才安心閉上眼睛，懷抱著明早睜眼就能看到他的念想，連夢境也是香甜的味道。

而修尹在飛機上零零散散地睡了三四個鐘，近十個鐘的飛行里過半的時間都是醒著工作，難免疲憊。看往窗外天空，想起來去年生日，阿蔣試圖挽回他們支離破碎的感情，借著酒勁把小小的客廳弄得亂七八糟，像一個戰場。而再往回一年，是他自己在北京深圳來回飛，努力爭取留在初戀身邊的機會。最後沒有成功，愛情苟延殘喘到最後，就像大病一場，渾身乏力。

不知道阿蔣現在明不明白，不管他在深圳那年出現在身邊的是不是阿生，他們的關係都會止步於那一年——可能，他永遠都會覺得阿生是第三者，因為他從來看不到自己身上的缺點，卻又擅長在別人身上找原因。如果他們真的曾經心窩心，那為什麼察覺不到他對那份愛情的倦怠，為什麼察覺不到被拒絕求婚時他有多失望，為什麼也感覺不出來他一直在努力做一個縫紉工，儘力修補這張滿是破洞的華麗衣裳。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甚至談不上福祉時光，雖然他把「我愛你」掛在嘴邊，床上床下都是「寶貝阿尹」，他仍舊無法確定他心裡有沒有自己，可能太老套和熟練就會變得失真，畢竟很多人都聽蔣公子對自己說過「我當然愛你寶貝」，他太懂人心，欲擒故縱的把戲玩不膩。他喜歡被關注，喜歡被萬人追捧，喜歡所有人簇擁著給他鮮花和掌聲，像舉世無雙的大明星……他很難屬於某一個人。所以不可信。是分手後的糾纏不休才讓修尹感覺到那幾年的時間到底還算是沉澱出些許比「友誼」更沉重的情意來。

但是，回不去了。

修尹收回目光，低頭，第無數次瀏覽父親發給他的微信信息：你蔣叔說，阿蔣還是想和你結婚，你看看什麼時候和他們家談一談。

「和你結婚」，多好的字眼，早出現兩年，他一定心動得像遇見初戀。修尹無奈一笑，輕觸虛擬鍵盤，回覆他：我不方便聯繫阿蔣了，如果有時間，你幫我和他聊聊。

父親：他怎麼會聽我的話。

修尹：他也不可能聽我的，他一直覺得阿生是第三者，見不得我和他在一起，我也不能單獨約他。

父親：你蔣叔的意思是能不能再給阿蔣一次機會。

父親：我也很喜歡阿生，但我不認為你現在的最優選擇是他……阿蔣既然願意改正，你也不要太死腦筋，婚姻和愛情要拎得清。

修尹的睫毛動了動，手上緩慢地編輯幾個字，猶豫兩秒還是刪除，沒有回覆。

距離降落還有一個鐘的時候就接到小孩的語音電話，有點委屈的聲音，問怎麼沒在家啊？

「我都睡兩個回籠覺了…你又騙我，怎麼這樣啊……」

修尹低笑，隨口扯謊，好聲好氣哄著：「怪航空延誤，還有一個鍾就到了，不要生氣。」

「要投訴它……」

「好，等我到了馬上投訴。」

「你到了應該馬上告訴我！」

修尹從善如流：「嗯對，我的錯，到了要馬上聯繫你。」

「我還想和你一起吃早餐……太過分了……」

「對，太過分了。早餐吃什麼？」

「吃…麵條。」

「嗯，我也是。」

「飛機上也吃麵條嗎？」沒坐過飛機的李玉生誠實地提出問題。修尹說「是」，然後去網上搜索圖片，一碗面給他發過去。

被吐槽：「看起來很難吃。」

「嗯，回家吃你做的。」

「我去機場接你，好不好啊？」

「在家裡等我。」

修尹既然如此堅持，李玉生也沒奈何。他吃完面，又檢查一遍雪櫃裡面的食材，確保和自己晚上要做的菜譜一致才放心。雖然沒法把大餐作為驚喜，但……客廳里的鮮花和氣球應該可以代替。他花了好幾天的時間布置呢。

去到陽台，看見遠處翻滾過來的烏雲，有點擔心他回來的時候要下豪雨，馬上發信息和他說，要讓司機帶上雨傘去接他。不過修尹沒有回覆，可能是忙其他事情，沒有看微信了。

今天是周三，按理說他要上班，不過這次機靈一點，提前和前輩請假，理由就是給男朋友過生日。他還記得前輩驚訝的表情，用疑惑的語氣重複一次「男朋友」，實在是令人不好意思。前輩給他批假時還說，趁還在上學就多玩一玩，以後正式踏進職場就沒有這種請假機會了。李玉生想，為了保留為他慶生的權利，他應該努力做一個自由職業者。

今天也是努力學習的一天！

司機為修尹拉開車門，卻不見他上車，不由抬眼看，發現男人注視著車後座上的另外一個人，連忙解釋：「蔣公子說要接您回家，我就讓他上來了。」

阿蔣明面上還是懶洋洋的范兒，修尹卻能一眼看出來他的緊張——手不自然地放在膝蓋上。

他一如往常，微抬下巴：「怎麼，這車你也不坐了嗎？」

「老王，送他回去，行李給我送到公寓。」

「那您……」

「我打車。」

「修尹！」阿蔣雙手握拳，怒火中燒，「當初和我在一起你怎麼不和他劃界限？現在他是你男朋友，以前我不也是嗎？」

那一句「你和他不一樣」到底沒有說出口，修尹猶豫片刻，無聲嘆息，上車。司機自覺將車內擋板放下，把後座變成一個獨立而小的私密空間。車子開了十幾分鐘，阿蔣才語氣生硬地開口：「我要給你過生日。」

「不必。」

「每年都是我給你過生日！」

「謝謝，以後不用了。」

阿蔣冷笑一下，車內空氣再度沉默。修尹電話響，是小朋友打來，如此迫不及待要見他，一分鐘也等不下去的樣子：「你上車沒有啊？還有多久到家？」

「快了。」

「快了是多久啊？」

「一個鍾之內，你翻譯半個章節就到了。」

「那…那你到小區了就告訴我，不許自己偷偷進門！」

「好。」掛掉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