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從司天台離開回到肇毓宮，已經是日落時分，轉了一圈也沒見到宋晏白的身影。

他拍了拍打瞌睡的王荇，道：「阿白何在？」

王公公尚睡眼朦朧，乖乖地回答：「公子先回府了，交代奴婢在此等候殿下歸來之後知會您一聲，省得您好找。」

趙昂略略攢起眉，有些無奈道：「回家倒是飛快。」

被冷風吹了吹，王荇的腦袋可算清醒一些，他望著太子殿下，總覺得較之從前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彼時出了宮門的宋晏白卻不著急回家，而是對暮雲道：「先至觀月樓，我要去接兩位朋友。」

暮雲心裡也就有幾分數了，與他家公子一同抵達東梁的還有兩位從江南來的公子哥兒，相貌俱是出眾的，他多年前在宋府見過，如今也能認出來。

原本他們抵京當日他就想邀請蘇容秀與郝鳳歌到淇奧侯府一聚，但當時的蘇容秀驀地眼睛一亮，發出了一聲腔調頗帶興緻的「哦」的聲音，說的卻是：「不急，不急，怎好兩手空空拜訪府上，怎麼也得遞交拜帖，嗯，還是得先去一趟我家的鋪子吧。」

宋晏白扶額道：「不必如此麻煩，我家兄長不在，家中都是我做主了。」

蘇容秀卻搖頭道：「令堂到底是長輩，我不能讓她覺得我是個不識禮數之徒。」

於是最後蘇九公子還是親自寫了拜帖交給宋晏白，約好了等宋晏白從宮裡回來的時候再登門拜訪。宋二公子想了想，也在理，首先蘇九剛到京城，還是先見見家裡的兄長比較好；再者他還有諸多事宜要回稟官家，從家裡一過就得走，只來得及問候母親，連妹妹的面都還沒見著呢。

蘇容秀回頭讓他家哥哥準備了好些書畫首飾，並從店鋪里提了倆小廝把東西提上。

臨走時他那四哥還攔了他一把，很是疑惑道：「取上這些物件兒，你這是要拜訪誰呀，哪家有這麼大的面子呢？」

蘇容秀笑眯眯地沖著他哥身後道：「嫂嫂你扶好四哥哥啊，——是淇奧侯府，我與他家的二公子相識也有數年，算是好友。」

兄長果然身形一晃，道：「蘇小九，了不得啊！」

「你瞧瞧你這大驚小怪的模樣。」嫂嫂拉住哥哥的袖子，掩唇嗔笑，又對蘇容秀道，「小九，坊間也有傳言，說宋二公子年少時不大好相與，後來摔傷了額頭，性情倒漸漸溫和起來。你的眼光我還是相信的，想來那二公子也是溫和磊落之人，若真是杵臼之交的佳話，自然最好；若相處之中你覺得心中不不快，也不必費事討好人家。」

「放心吧嫂嫂，我心中有數的。他們府上呀，都是性子很和善的人。」

「說起來——」四哥哥心思又有些活絡了，道，「宋家小娘子到及笄之年了吧？」

蘇容秀挑了挑眉，沒頭沒腦道：「宋家小娘子我曾見過的。」

四哥哥嘴角劃過一抹狡黠：「如何？」

蘇容秀想了想，不知回憶起了什麼趣事，明晃晃地一笑，道：「甚好。」

然而到了觀月樓，卻只見到蘇容秀一人。

「鳳哥兒啊？昨日有人來尋他——就是以往總跟在他身旁的那個傻傻的人，那人還有個兇巴巴的哥哥——似乎是雲劍出了什麼亂子，他立刻就返回杭州了，蘇容秀嘴碎得很，一件事掰成三段話，「武林中的事兒啊，我也不大明白，左右也不比你們朝堂之中來得鬆快。」

宋晏白嘆氣道：「一句話說郝莊主回杭州了不就得了！」

蘇容秀露齒一笑。

「還有你這——」宋晏白其實甫一上樓就想吐槽了，真是憋了好一會兒，「這是要作甚哪？」

蘇九公子身後站著兩名僕從，手上端了一摞錦盒，彷彿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在透露著「我家主人財大氣粗、壕無人性」的意思。

「不是說好了，我到我家鋪子里瞧瞧嘛，」蘇容秀不以為意道，「我看好東西不少，多拿幾件也無妨，我四哥哥還嫌我拿得少，怕我怠慢朋友呢。」

宋晏白：「什麼財主邏輯啊，用不著那麼多！你是來我家拜訪還是來我家下聘啊！」

蘇容秀：「……下聘，也不是不可以。」

宋晏白：「……」

最後蘇容秀在挨打的邊緣瘋狂試探了一遍，在宋二公子的監督下只挑了一副畫和一枚發簪，這才全須全尾地上了淇奧侯府的馬車。

宋玥原本還顛著一個九連環，坐在軒內長椅上把玩，倏忽見著初茉風風火火地衝進來，說二公子回來了。

小姑娘大喜，將九連環往身後一丟就跑了出去，都沒來得及顧上初茉著急忙慌地在後頭叫不止二公子，另外還有一位哥兒一同來了。

宋玥剛踏出門檻，就見趙昂步入中庭；她面上一喜，大呼一聲「二哥」，誰知他身後還跟著一個人，那男子笑盈盈的，一雙桃花眼，瞧著有些面善，卻想不起來這究竟是哪家的哥哥。

她哎呀一聲，以袖掩面，跳腳而起，匆匆回身進屋躲到屏風後頭去，嬌叱道：「好你個二哥！」

宋晏白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蘇容秀先笑起來，然後上前兩步朝著屏風後的小姑娘作了一揖，彬彬有禮道：「是在下不請自來，驚擾了小娘子，還望恕罪。」

嘿，什麼「不請自來」！

拜帖也寫了，他也告訴母親了也和管事、門房都知會過了，分明就是「有備而來」；就是宋玥貪玩忘性大，把今日有客來的事兒拋諸腦後。

「孟浪子！」

只聽哼的一聲，屏風後那抹嬌小的身影倏地閃開了，想是往內堂去了。

宋晏白一驚：這都說的啥呀，就交代了平日里不要給她看那麼多話本嘛！

再看蘇容秀這廝，還裝模作樣，又是作揖又是道歉，雖然宋玥羞惱地跑開了，但宋晏白敢打賭他家妹妹一點兒都不討厭蘇九。

宋晏白的心頭驟然湧上一陣「我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和傷感。

唉……

「何故如此瞧著我？」

蘇容秀側頭就見宋晏白乜著他，很是鄙夷的樣子。

宋晏白拍了拍他的肩，嘆氣：「我妹妹還是個小孩子，你懂不懂？」

蘇容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