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人死債爛
小說: 重生之翰林風月 作者:扶风浪笑 字數:2496 更新時間:2019-10-21 18:01:07
宋晏白喉結微動,顯然有幾分生氣又有幾分委屈,道:「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林大人大可將我兄弟幾人視若無物,何必滿目都是嫌惡呢?兄長自有他的苦衷,我也不奢求外人明白,但是林大人,我的哥哥一直視你為朋友,敬你是君子,所以您如果實在不滿,可以大聲罵我,還請待我哥哥,客氣一些。」
林枳實一愣,又慢慢擰起眉頭,道:「我何時滿目嫌惡了?」
「啊?」
他只是恨鐵不成鋼罷了。
十五六歲就認識了宋晏清,他眼見著這天資卓絕的人如何在那人的糾纏之下心甘情願地泯然眾人,心氣之高如他,真是替宋晏清不值得。
但林大人天生冷心冷肺的模樣,他亦不準備向宋晏白解釋什麼,只道:「你是個好孩子。」
宋晏白懵了:「嗯?」
林枳實站起身,睨著少年道:「我與令兄不再是朋友了,卻從未有過輕蔑之心,足下盡可安心。」
他說完就走了,宋晏白回殿內時還有些懵,但總算心情好一些。不過屋裡只有王荇一人逗弄著海東青,趙昂和綠舒都不在。
「殿下還未從皇後那兒回來?綠舒又去哪兒了?」宋晏白道。
王荇答道:「嗯,尚未見著殿下,綠舒去珍饌閣了也還未回來呢。」
海東青的身子著實長大許多,沒法窩進宋晏白懷裡了,只好拱著腦袋求撫摸。宋晏白給它梳理羽毛,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著趙昂身影,他又問了遍時間,想著還是先回家算了,反正過兩夜也就回來了。
而趙昂其實左右晃蕩來晃蕩去,最後到了司天台。
閭丘厭看到他倒是有些驚訝,道:「殿下怎知家師正好外出?」寶相寺的觀星台好像出了一些不可名狀的問題,來人匆忙把顧嬰叫去了,就在一炷香之前。
青年還是臉色慘白,隱隱發青,身子比半年前更消瘦了,薄得像片在風中飄蕩的紙。
趙昂道:「我見他步履匆匆出了宮城。」
「嗯……」閭丘厭點點頭,「那麼殿下因何來此處?」
「本宮離宮多時,來看看你又作了什麼妖。」
「慚愧,一事無成。」
趙昂乜斜他一眼,冷不丁道:「本宮怎麼聽說你與顧嬰爭吵起來了?」
閭丘厭微愣,很快笑開來,避重就輕道:「都是一些柴米油鹽的小事而已,兩人相處多年,偶爾起爭執總是難免的,殿下掛心了。」
趙昂卻不打算就這麼順著台階揭過不提,因此一眯,頗囂張也帶著些冷漠,低聲道:「顧嬰不是都氣得半個月沒理你了嗎?」
閭丘厭狠狠地嘆了口氣。
「設想一下,本宮若是他,君若換作阿白,我費心費力找尋到珍貴藥材,親力親為地煎藥,但凡是阿白的事情我從不假他人,而阿白卻背著我,偷摸著把藥倒了,任由自己的身體衰敗下去,我怕是得氣瘋了。」趙昂誇張地搖了一下腦袋,道,「這也算是你報仇的手段之一嗎,閭,丘,止,玊?」
趙昂身為太子,本不必念閭丘厭的字,但此刻的太子面容冷峻,一字一頓地念出這四個字,全是對他的失望。
他曾經向趙昂換取過一個關於報仇的承諾,趙昂從來沒有問過他「對方」是誰,他以為是太子的漠不關心,原來趙昂什麼都知道了。
閭丘厭低聲道:「殿下,臣這副身體是從小落下的病根,從頭到腳沒一處舒暢的地方,這條命全靠靈藥吊著。臣只是不大願意如此辛苦地活著……」
趙昂打斷他的話,道:「所以你打算放棄了,放棄生命,放棄報仇?」
閭丘厭道:「殿下這不是馬上行冠禮了嗎?」
趙昂有一瞬的欲言又止,他沉默片刻,終於開口:「閭丘厭,你是個工於心計的人,為何這會兒如此天真?顧嬰只有你這一個徒弟,周遭也沒有合適的人,你們二人都歸了西,司天台頓時成了青黃不接的局面,試問,本宮有什麼資格降罪於司天監,父皇又有什麼理由為你殺對他有用的人?」
閭丘厭動了動嘴巴,到底沒說話。
趙昂又道:「你若是想看到顧嬰怎麼死,無論如何,至少得活到本宮承位的那一天。」
閭丘厭按了按太陽穴,好似頭很疼的樣子,道:「臣不想看了。」
「那將來本宮反悔了不殺他了,你豈不是白費心機?」
「倘若殿下實在要做那等言而無信之人,又何必考慮臣活著或死去。」
趙昂:「……」
年少的太子沉沉地嘆息一聲,終於道:「其實,顧嬰都知道。」
閭丘厭一愣:「什、什麼?」
「你還記得當初因阿白窺破綠舒的身份,她來到司天台尋你一事嗎?」趙昂的語氣淡淡地,「那日你們說的每個字,顧嬰都聽全了。」
閭丘厭想起來了,原本他是絕不可能私下與綠舒見面的,正如每回太子殿下來司天台都是在顧嬰外出的時候,那會兒顧嬰病了,管家允許他在府里休息幾日——那年剛過立秋,顧嬰上山才一味藥,那藥好死不死偏偏生長在一個蛇窩旁,立秋之後的一段時間裡蛇類為了在冬季來臨之前儲夠食物,出沒頻繁,極是兇猛,顧嬰殺了幾條蛇,但還是沒防住被咬了兩口——他把整株藥植小心地藏在懷裡帶回家,剛進家門就倒下了,幾乎丟了半條性命。
閭丘厭以為顧嬰會好好在家養傷,便沒有仔細防備。
但顧嬰卻始終沒有提及此事,甚至平日里也沒有任何不自然之處,就好像他真的被這好徒弟蒙在鼓裡了。
趙昂道:「在那之前,漣箐宮巫蠱之禍一出,顧嬰至東宮時看到你放到本宮身上的那枚安魂玉,他便已然猜到幾分,只是還不清楚你是否真的了解到當年的禍患。」
這個當年,說的是閭丘厭年幼時候了。
他從十二歲起就被顧嬰帶在身邊,但是十二歲之前的記憶一直很混亂。
他只知道自己生在醫藥世家,據說他祖上載下來一則極靈的藥方和一張神秘的巫族陣法圖,可以起死人肉白骨,甚至可以逆轉乾坤。他爹娘對此諱莫如深,再加上他本來年紀也小,懵懵懂懂的,因此始終一知半解。
他後來只能依稀記得顧嬰到過他家,在那以後他家裡的人便都死絕了,此後就是很大的一段空白,直至顧嬰來接他,他腦海中關於過去關於未來全都停滯了的畫面這才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整個人才變得靈動起來。
顧嬰給他的記憶補了一筆,他才想明白那段空白是什麼。
是他的父母臨死的模樣。
父親奄奄一息,還死死地抱著已經渾身冰冷僵硬的母親,擦拭著她耳鼻眼孔中流下的鮮血,一面轉頭望住先前被他藏在床底下的閭丘厭,氣若遊絲道:「是、顧嬰……是他——」
閭丘厭從回憶里回過神來,一抬手觸到滿臉的淚,他胡亂擦拭掉:「殿下的意思是,他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不可饒恕,所以即便知道了臣的打算,也就聽之任之罷了?」
趙昂點頭道:「本宮有影衛四十八,宮裡大大小小的事情焉能不知?如他想向父皇告發,恐怕早就沒命了,只是也許要搭進去幾個人。」
閭丘厭臉色顯得愈加慘白了,活像個沒有生氣的鬼。
「那麼,我此後該怎麼辦呢……」
「一如往常就是了。」饒是趙昂鐵石心腸也有點不忍,道,「難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