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五]

無常人道，「那好，你名高止棄。現在我來問你，你跟他行房了嗎！！」

高止棄，「……」

無涯子於旁輕輕一嘆，與那無常人道，「已老大不少，為事還是這般幹柴烈火。」

痛歸是痛，但高止棄仍不禁在心吐了句：神仙大人你又用詞不當了……

無常人沉道，「我在問他，你別來打岔。」

無涯子道，「好好的孩子，給你一來就嚇成這模樣，還要被逼答那種問題，著實太為難了他。」

高止棄心道：那種問題是神仙大人你先問出來的……

無常人道，「非親膚割肉，孰能體會深痛！」

無涯子道，「看你呀，又來了……哎，事已多年，注成定局，怎就老放不下呢？」

無常人道，「哼，少來弄這些口吻擾亂我心！我這處要辦正事，你到一邊發光照著得了！」

這般粗氣霸道的態度，旁人受來只叫忍氣吞聲，但見無涯子滿不介懷，臉上甚至還浮了寵溺一笑，和顏道，「雖說世孽，但他到底是我身所出，此事你不願放手，我也不得脫身。冤冤相報，百年無期，如今有一無常客到來，緣承天意，你我就此下注一局，此局一定，從此一拍兩散，日後不管千秋萬代，誰也不得再擾亂誰了，如何？」

高止棄在旁雲里霧裡的聽著，隱猜：神仙大人是否又用詞不當了？

黑風崖下黑風呼嘯，低沉的氣息沉抑了好久一會，只聞無常人的聲音響起，以冥空魔音灌向高止棄耳中，肅問，「說，你跟他行房了嗎！」

「……」

「說！」

「是……」

極低而沉定的一聲，響在了空曠的黑淵深處。

「你要娶他！」

「……」

「說！！」

『定誓棗』勃動於腹下，沉痛如鈍刀刻骨，高止棄抵受著，定聲道，「他是他，我是我，就算我要娶他，他亦非必娶我……」

話落，突然又一發黑風自無常壁的孔洞衝出，再是一顆『定誓棗』猛地打入了高止棄的右臂深處！無常人道，「日後你再敢說一個『非』字，你的這條右手就別想揮劍！」

「！！！」高止棄啞了。

「哼，只恃幾分頭腦，敢想投機取巧！」無常人暴怒一聲，撼起一發沉黑內力穿孔而出，直衝高止棄之身！

兩顆『定誓棗』沉墜體內，如萬斤加身，使高止棄下肢難提，右臂難伸，眼見那發黑風已沖至面前，他咬牙自蜷一團，索性硬抵。

閉眼剎間，只覺身體被猛地撼飛起來，每處肌肉骨頭都如同承受著千軍萬馬的拳打腳踢，更之帶他狠勁撞向那堅硬如鐵的黑岩石壁，一連直捅，穿破了數十人洞！

泥灰揚散，幾口血水噴灑，高止棄趴在地上，未成粉身碎骨。

「你身上所穿這件冽蠶衣，是不是他送你！」無常人的魔音再問。是知方才一輪重創之下，若無這身柔韌抗傷的冽蠶衣為他作護，此刻那地上的就該是一團支離破碎的肉塊而已！

「……」

好等半響，見高止棄故作沉默不答，無常人大怒，運勁再起，這回自那孔洞中發出的黑風扭曲成了幾道猙獰鉤爪，把高止棄纏起狠狠摁到一豎石壁上！

「說！」

「……」

身體被緊緊逼貼在石面，胸口受壓幾欲爆破。高止棄咬牙的試圖運功對抗，卻聞一聲冷笑，胸口皮肉隨即被黑風撕裂，背後黑岩亦同時碎開了數道龜裂，來勢是要把他活活壓爛一般！

此時，絲絲銀光圍繞而來，帶著輕柔的氣息，不急不慢地解開了那數道黑風鉤爪。高止棄身體一松，墜回地上，連吐幾口烏血，已是有氣無力。

無涯子微微一笑，「他是他，我是我。」

無常人冷聲，「哼，我是我！」

無涯子嘆了又笑道，「這麼小小的一個孩子，也已懂得連理相敬之道，你一把年紀不輕，為事卻還是那般橫行霸道，不管什麼都偏要硬來強求，難怪孩子們對你敬而遠之……」說著，他從長衣里取出了兩件事物，左右兩手各執一件，皆散發著淡淡藍光。

高止棄從地上撐起半身看去，只見神仙大人左手拿的一顆冰藍玉珠，右手拿的一枚冰藍銀針。

無涯子與他輕輕一笑，說道，「這兩件為世間獨一無二之物，且僅可使用一次，是我將要送你的禮物。」

高止棄渾身一震，「我……」那『不』字正要脫口而出，下腹沉痛頓涌，直覺那顆棗核勃動要爆，只得咬牙收回，使勁搖頭！

無涯子輕道，「莫急，在把它們送給你之前，還會告訴你一段事情。」

此時，無常人響話道，「這事情給你來說！」

曉得對方脾氣，無涯子笑了笑，講道……

「正統百年，魔主千秋。無教為西域最古老一教，勢力延伸東南，統領黑道千載，為武林第一魔教。教主阿無育有一子一女，皆顛世之貌，天忌之才。所憾長女棄教自立門戶，次子叛逆離家出走，兩雙把阿無打擊得走火入魔，魔上加魔，癲瘋成狂。」

「後來，阿無抓到離家出走的次子，把他關禁在暗無天日的深牢當中，要他服位無教教主。次子不服其父威逼，於牢中屈忍數載春秋，直至有日，一個發狂的寒魔突然闖入無教，不但與同在發狂的阿無大打出手，還把那被關禁深牢中的魔教少主給帶走了去……」

話到這兒，無涯子望向高止棄，笑問，「想不想繼續聽？」

「……」

無常人在那無常壁後沉吼了聲，「繼續！」

「那事之後，阿無密聯黑道第一府邸薔薇樓，一邊追蹤帶走了魔教少主的寒魔下落，另一邊又探出長女在紅天崖所立新戶，情花宮。在先，阿無多番前往勸說女兒返家，卻一再遇拒，而得知長女獨自在外與男人亂媾後，阿無氣得又發了狂。」

「當年，大江五峰盟掌控武林正道，阿無引情花宮之名誅殺五峰七老，掀發一浪滔天仇恨，激使武林起戈伐魔。情花宮遭毀後，長女背以魔女之名走至末路，但當阿無以為計成而準備把她抓回無教時，卻不料長女又意外遇上了那正處發狂的寒魔。兩人合力戮殺，不僅一夜之間覆滅了半壁武林，更在不為人知的深淵之下，私行雲雨，結下珠胚。」

突然地，高止棄暗暗一悸……

「長女與寒魔定誓立約後，獨自回到無教安養數月，直待冬臨相約之期，寒魔負約不現，長女與其懷子一同消蹤人間。得知事後的阿無再度癲瘋成狂，尋到寒魔報復，不料次子突然現身抵命作護，敢言要為寒魔不惜一切。阿無怒斷了父子關係，成狂而發誓，要那寒魔永世承受與他同樣的痛苦。」

到此，無涯子闔目凝語，以示告一段落。

無常人的冥空魔音重出，雜帶幾近瘋狂的滲笑，沖高止棄吼道，「你要娶了他，讓他為你不惜一切！」

「他是他，我是我……」

聲未落，一股黑風突發，強沖高止棄心口之處，穿皮入肉，撕肉拆骨，不絕湍涌地逼灌他全身。暴邪之氣盡肆攻體八脈，奇經如受瘴氣充膨，高止棄感覺整個胸膛快要爆炸，意識幾度昏暈又幾度復醒，通體里外痛苦得翻去覆來，好比一場無以復加的酷刑。

不知過了多久，在遍地的絲絲淡藍光芒上，高止棄依稀的睜開了雙眼，胸膛沉頓深痛，卻又彷彿聚涌了一股陰邪魔戾的狂肆氣勁！他驚的低頭一看，只見自個胸前的正中多了一枚黑曜黥印，形如長蛇身軀，蜿蜒盤纏著一枚以異域筆法所寫畫的『無』字……

無常人沉道，「輪到你。」

無涯子輕啟眼瞼，手拿著冰藍的玉珠與銀針，「此珠名為『浮生』，在體可得續命長生。此針名為『沉滅』，在腦可得永世忘記一人。」

高止棄渾身滿傷，精神已近昏陷的躺倒在地上，但見眼前有抹朦朧的淡藍光芒浮動著。悸然泛淚，他使勁地掙紮起來，把手伸過去，一點一點，一寸一寸的接近著……

當終於觸及到時，手心隨之傳來一股凜冽冰寒，感覺是那熟悉的鑽心蝕骨……

不由地，高止棄嘴角淡了一笑，拳心捏合，把那淡藍的光芒緊緊握入手中，然後在這片黑風深淵之下，沉沉的昏了去……

恍惚間，耳畔還能聽神仙大人最後的一句話……

「他生而既死，不歸人間，註定無法與你共度這段一生一世。但種下的情根不會磨滅無存，已刻入的記憶亦將伴你繼續活在塵世。當你與他再相見時，在你手裡的這兩個，便是你最終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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