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只是微微垂首，之前的經歷便如潮水一般紛紛湧入，層層疊疊壓的他喘不過氣來，可這些對於正潛在他夢中的白玉堂來說卻如同白駒過隙，只在眼前一閃便無蹤無跡了，即便是那夜他也毫無印象。

但就算這樣，他也已承受不住，這人該是怎樣的堅強，才能在經歷了這麼多後還在為別人著想，倘若是他，還不知會變成什麼樣。

失去這人的那三年裡，他幾乎天天被噩夢纏繞，夢裡出現最多的便是展飛開槍打死柳雲的那一幕，再就是他最怕出現的展飛被別人或者是他哥打死的情景。

夢裡的他彷徨無助，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法阻止那些事情的發生，他既痛恨自己的無能也痛恨展飛的背叛，每次做夢他都要在聲嘶力竭地怒吼中才能醒來。

如此，夢做多了，他便漸漸分不清現實和虛幻，他變得異常敏感而憂鬱，每時每刻都沉浸在痛苦之中，慢慢的他便得了抑鬱症，有很多次都想用自殺來解脫，可如今想來，那些又算什麼。

他正在暗自痛悔，對面的那個他卻已經被展昭的沉默激怒，一步跨過，揪住展昭的衣領，瞪著發紅的雙眸，吼道：「你說話啊！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不該救你？！」

「我……」展昭低垂著頭，欲言又止。

可白玉堂身後的柳雲卻已等得有些不耐，握著他那柄黑電，急道：「好啦，玉堂，咱們快點走吧……剛才我和你說的話你難道沒聽見嗎？他已經背叛了我們，他早就是死神組織的人了！」

白玉堂死死盯著展昭：「不，我不信，我要他親口告訴我！否則我就是死也要……」

「他說的不錯，白玉堂，」展昭猛然抬頭，打斷了他的誓言，一雙水潤的眸子泛著冷冷的光，「我，我的確背叛了你，我，我已經……」

展昭本以為他能夠很好的把這場戲演完，因為他知道他們所有人的舉動都在李元昊的監視之中，可當他真的要對白玉堂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卻怎麼也壓制不住內心的酸楚。

而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也是白玉堂至今未解的謎團。他記得當時，就在他看著展飛的那副神情，聽著他吞吞吐吐的話語，心中還抱有一絲希望時，那人不知為何，突然抬起了手裡的狙擊槍，看也不看，單手握柄扣動了扳機。

白玉堂根本無法形容他當時有多麼震撼，他甚至驚得連為什麼都問不出口，直到一股怒火陡然叢生，直衝上腦，他一把將那人狠狠扯過，問也不問便揮起了拳頭。

而那人卻一動不動，只是大瞪著他那雙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盯著他看，那眸中星光閃爍，就像是有千言萬語，卻自始至終都沒有吐出一個字來。

而他早已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根本就不去，或者說是不敢去看那人的反應，他只想著將他的滿腔怒火狠狠地發泄出去。

就算打出的拳頭像是打在自己的心頭，就算他的心疼的已猶如刀絞，卻依然控制不住那隻再次高高舉起的拳頭。

直到一個冷漠至極的聲音從他的對面傳來，他才一下從憤怒中驚醒，他匆忙鬆開那隻已經沾染上那人鮮血的手，緊緊握著，心痛得張不開口。

他只能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剛喊了一聲「住手！」的男人，恨不能立刻把他臉上的那張面具打爛。

如此想著他便也要如此去做，他就站在展飛的身側，他牢牢抓住那柄狙擊槍的槍托，他咬著牙對那人低語：「如果你還是貓兒，就把槍給我。」

可他沒想到，那人居然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卻再也不看他一眼，轉身面向那個蒙面男人，大聲道，「我要你，現在就把他送走！我保證會永遠留在你身邊，讓你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好。」他看著蒙面男人眼中露出得意的笑，他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恨不得立馬奪了槍衝上前去。

可這次還沒等他行動，那人竟然從他的背後給了他重重的一擊，他就這樣帶著滿腹的疑惑和無限的痛恨墜入了黑暗……

然而世界上就有很多事那麼巧合，就在白玉堂因為他的滿腹疑惑，而稍稍那麼一轉神的時候，柳雲的聲音居然從展昭的腦海中傳來。

「他麼的，這小子不能留了，再這麼耽擱下去，遲早要壞事的……如果讓趙爵知道，又要發火了……」

白玉堂一下清醒過來，瞪大了眼睛，這是他在當年從未聽到過的話。

於是他尋聲望去，竟看到當時一直站在他背後的柳雲，突然朝他揮起了那柄黑色的匕首，而接下來發生的就像當初那樣，展昭像是提前預知到他的行動，迅速抬手，一槍斃命。

耳中是柳雲的慘叫，腦中是紛亂的畫面，當時的他目瞪口呆，現在的他也是驚駭無比。

細細想來，那日逃跑之時，他也曾對柳雲產生過懷疑，為什麼那麼多戰友只留下他一個？為什麼他可以在戒備森嚴的敵人總部暢行無阻？可之後對展飛的掛念和疑惑分散了他的注意，他還曾暗自琢磨或許就是柳雲的本事高人一等。

「玉堂，快走，快點離開，離開這裡！」展昭焦急地心語，字字不落地傳入他的耳中，樓頂一角的那架直升機不斷在展昭腦海中閃過，那也是柳雲一路帶他到樓頂逃亡的原因。

可他當時做了什麼？他早已失去了理智，他根本看不見那人頻頻使出的眼神，他舉起了他的拳頭，打在了那人的臉上。

可那人仍舊在心底不住地對他急呼：「玉堂，快走，趁他沒有反悔……什麼都不要管，什麼都不要做，快點離開這裡，只有你離開這裡，趙禎他們才能找到我們，就算不能將我救出，也能把你和那些戰友帶走……聽到了嗎？玉堂，快走，你一定要離開這裡！……」

「聽到了嗎？玉堂，你一定要離開！……聽到了嗎？玉堂，你一定要離開……」……

多麼熟悉的聲音，白玉堂猛然驚醒，方才展昭腦中閃過的那些畫面雖然有部分與他有關，可他卻毫無印象，而此時他似乎突然記起了那夜發生的一些往事。

無邊的悔恨和自責再次鋪天蓋地朝他襲來，他已經無力再去窺探展昭的回憶中繼續閃過畫面，現在的他已經和那時的他一樣，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是啊，他早該知道，早該記起，這話那貓曾經對他說過，就在那夜，就在那人猛地將他抱入懷中的時候，在他耳旁聲聲叮囑。

可他為什麼一直都沒有記起？為什麼將那夜忘得那麼徹底？他突然想起剛剛從展昭腦中看到的一個畫面，那個該死的外國老頭神神秘秘交給展昭的一點藥劑。

「啊！」他再也控制不住，在展昭的夢裡發出痛苦的怒吼。

他恨不能將自己千刀萬剮，是他的大意和任性，是他的自以為是，讓他把展昭丟了整整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