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挺好的。”沈央眼中仍是干净的光。

搬到木棉镇一年多，小镇恬淡的生活除了比较无聊之外，沈央觉得空气和风俗都比城里要好一些。

“是不是有钱人吃饱了都喜欢追求返璞归真啊。”虞衡淡淡地一笑。

他在木棉镇长大，从小到大他看到的只有尖酸刻薄的人情、烂泥里自甘堕落的青年、为了吃饱蝇营狗苟的日复一日。

沈央明白虞衡话里的意思，他们两的生活环境差异太大了。

“你想过未来吗？”虞衡揪断一根草。

“你是说中考之后吗？”沈央没有想得太远，未来这方面他意外的乐观，没有必须要追求的事情。

“我想离开这里。你呢？”虞衡转过头问沈央。

无所谓。沈央差点脱口而出，但看到虞衡眼神的时候，他觉得现在不管虞衡对他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你想考哪个高中？”沈央问。

“我想考市一中，然后去G市读大学。”虞衡语气坚定。

“市一中？”沈央有点意外，每年整个木棉镇能考上市一中的学生就在二十来个，他没想到虞衡的成绩有这么好。

“一起去吗？”虞衡问，如果说离开这个小镇，沈央是他唯一的留恋。

“好。”说完沈央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

“一言为定。”虞衡眼里有光亮了起来。

“一言为定。”沈央喜欢看到虞衡笑的样子。

“……不冷了。”虞衡小声地说。

“啊？”沈央这时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着虞衡的手，他忙触电一般把手放开。

两人沉默下来。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地看向对方，又都沉默了。

沈央深呼吸了两口气，问：“头还很晕吗？”

“好多了。”虞衡摸了摸后脑勺，肿了很大一个包。

“那我们回去，不然两个人都该感冒了。”沈央先站起来，伸手拉了虞衡一把。

虞衡站起来的时候还是一阵晕眩，差点摔倒。

“上来，我背你。”沈央背对着他半蹲。

虞衡犹豫了两秒，没动。

沈央就拉过他的手臂，强行把人背起来，轻松地往外面走。

“谢谢。”虞衡的脑袋靠在沈央的肩膀上，天空中的乌云好像都散开了，星星在无声地发闪。

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背自己。

出了废陶瓷厂，沈央骑自行车载虞衡回去，小镇上的路灯很稀疏，远远才有一盏。

十分钟后，到虞衡家的大排档门口。

虞衡去过沈央家很多次，沈央还是第一次到虞衡家门口。

“外套我明天还你。”虞衡头还是晕，后脑勺一阵阵刺痛。

“要不我送你去一下诊所？”沈央看虞衡的脸色确实不太好。

“不用，我没事。”虞衡笑笑，他哪有那么脆弱，这种小伤早就习惯了。

“好吧，拜拜。”沈央站着没动，看虞衡上楼了才转身走。

虞衡刚上到二楼，林玥在客厅探头问：“刚送你回来的是不是镇支书的儿子？”

“不认识。”虞衡冷淡地回了一句，他只想快点回房间。

“人家都送你回来还说不认识，你这像话吗？”林玥手里拿着遥控器，第一次轻柔地跟虞衡说话，“他们家可有钱了，一家三口起个三层的小别墅，听说在大城市里还有好几套房子。”

“他们家为什么会搬到木棉镇？”虞衡问。

“听说是他妈在做什么研究，具体不清楚，有钱人都讲究低调。”林玥这时瞅着虞衡的外套，“这外套不是你的吧，你可别给弄坏了，到时候赔不起。”

虞衡低头看了一眼，转身进房间把门给关上，跟林玥一说话，脑壳更疼了。

他往床上倒下去，连挪到被子下面的力气都没有。

半夜，虞衡开始发烧，头又晕又沉，浑身发冷，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躺在被子上的那个姿势。

他一动，晕眩感顿时搅得胃一阵天翻地覆，他忙把头挪到床沿，呕了一阵。

“……婶。”虞衡虚弱地喊了一声，门外毫无动静。

虞衡特别渴，伸手勉强够着桌子上的水杯，杯子里的水是冷，他猛喝了几口，被呛着咳嗽起来，水杯摔到地上，一阵哐啷响。

之后又恢复安静。

虞衡伸手摸了一下滚烫的额头，抓起两边的被子把自己卷起来，又昏睡过去。

发烧加上重感冒，虞衡在家里躺了一个星期才痊愈。

易宇儿来看过他几次，帮他带作业来。

一个星期后，虞衡才想起，自己的书包在那天被黑鱼几个丢了。他出门去把卡挂失，重新买了个手机装回来。

原来的东西全都没了，不过还好没什么重要的。

回学校之后，模拟考的成绩已经出来了，他排到了年级前五，班主任还特意到他家里家访，关心他的身体情况。

这天中午放学，虞衡便迫不及待地到小吃街的肠粉店，只是隐约觉得，沈央也会来。

到的时候，虞衡没有见到沈央，但是许恬和魏含在。

虞衡有些失落，但还是点了一份肠粉，魏含喊他过去同一桌。

“衡哥，你请假有一个星期了吧。”魏含问。

“差不多。”虞衡回答，他依然吃得很快。

快吃完的时候，虞衡抬起头，看着许恬，忍不住问，“沈央没跟你们一起？”

“你还不知道吗？”许恬略带震惊地问。

“不知道什么？”虞衡真的不知道。

“沈央家搬走了，他不在三中了。”魏含直接地说。

“怎么可能？”虞衡愣了好一会儿，好像魏含的话很难理解似的。

沈央家搬走了，就跟一年前突然来到木棉镇一样，又突然地离开了。

“三天前搬走了，我们班还给他开了欢送会。”魏含说。

“他明明还跟我说，他也要考市一中。”虞衡放下筷子，后脑勺又被重击了一般。

他掏心掏肺，而那个跟他约定好未来的人，把约定当放屁一样。

“市一中？”魏含差点把嘴里的肠粉喷出来。

“沈央不可能考得上市一中的。”连许恬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沈央的成绩在全级一直都是倒数的，这次模拟考他只考了四百多分。”魏含说，“但是他爸妈有钱，他们搬家好像也就是为了给沈央找个好学校。”

四百多分？虞衡的心结了冰霜一般，市一中的扩招分数线都要六百多分。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辞而别？

盘子里的肠粉还没吃完，虞衡起身，僵硬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