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什么，你是我的孩子，母亲心疼你。”沐涵看不出年龄的美丽面容上流露出了些微的笑意，挽住他的手臂，一起走到石桌旁，道：“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我已经好多了，母亲不用担心。”倚牧将手中的龙渊放在桌子上。

沐涵点头，目光落到剑之上，纯黑的剑锋宛如墨玉，隐隐有光泽流动，寒气渗人。她伸手，指尖落在剑锋之上，如抚摸情人肌肤般柔情似水地划过，神情有一点恍惚。她朱唇微启，缓缓道：“这把剑，还是我和你父亲成婚之前他送给我的。这是他第一次猎杀到上千年的妖族缴获的战利品，是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他却送给了我。”

倚牧咬住了嘴唇，没有说话。他又何尝不知？父亲和母亲曾经是那么相爱，他们一家三口是多么和谐幸福？可现在，虽然还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夫妻，可他们之间相濡以沫的情谊，早在那个这些年冷如冰霜的岁月中一去不返。

她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妄图挽回他的心，却只是将他从身边越推越远，到现在如陌路人一般。一切从那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出现的一刹那便都面目全非了。这些年母亲有多痛苦他都看在眼里，却无法为她分担一丝一毫。而自己更挽留不住父亲，他的所有目光都落到了那个比他惊艳的少年身上，再不会看自己一眼。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好好的一个家支离破碎。那一对母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些年母亲对那个女人的所作所为他全部都看在眼里，既不反对，也不支持，彼此伤害让所有人都在痛苦之中挣扎不休。之前他并不将倚楼视为自己的敌人，而经过这场比试之后，他的心里便越发地担忧起来。他已经被父亲彻底舍弃了，从倚楼超过他的那一刻开始。他会夺走原本属于他的一切，无论是父亲的关爱还是朱雀家族家主之位。他并不是看中权位，只是如果他连家主之位都丢失，被倚楼抓住一切之后，那他和母亲将来在朱雀家有何立足之地？不！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咬了咬牙，说出心中所想：“母亲，看父亲的意思，是不是……将来要把家主之位传给倚楼？”

沐涵骤然变色，脸上的柔情一扫而光，冷声道：“胡说些什么？家主之位从始至终都是属于你的，这样的话以后断不可再言。”

“可是父亲如果没有这个意思，那今天又怎么会在那么多人面前让我出丑，踩低我而来托高倚楼？要是我真的当上了家主，那这件事铁定会成为我的笑料。”

“不……不是的，他不会的。”沐涵还在摇着头，但脸色已经变得十分苍白。

“要是父亲真的这么做，那我们该怎么办？要是那对母子入主朱雀府，到时候还有我们的容身之所吗？”

“不，我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几乎是尖叫着开口，道：“家主之位是属于你的，谁也抢不走！”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沐涵打断他，眸光里已经变得冷厉一片，道：“如果他们会成为你登上家主之位路上的绊脚石，那只要除掉就好。这些年来我已经受够了和那个女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猎妖山庄本来就没有外人的容身之所，收留他们这些年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那……”倚鹤喉咙发干，瞪大了眼睛问道：“那……母亲你打算怎么做？”

“这你就别管了，我自然有办法收拾他们。”

他看着母亲狠绝的面容，心里突然感到了害怕，犹豫道：“那……那是要杀了他们吗？”他毫不怀疑母亲为了他会做到哪一步，可要是真的杀了那对母子又实在是太过残忍，他们其实也并没有错。

沐涵神色缓和，摇头道：“我还没有如此狠毒，让他们离开吧，永远离开猎妖山庄，不会再对你产生任何威胁。我想，他们也不愿再继续待在这个牢笼里。”

“好。”倚牧放下心来。

几天之后，要参加试灵大会的十个少年已经挑选出来。在战胜倚牧之后，倚楼更无敌手，一路高歌猛进，不出意外地拿到了参加大会的名额。而倚牧虽然在和倚楼的比试中败北，但他毕竟是年轻一代之中的翘楚，之后的比试都是轻松取胜。

但这一次的比试之中，真正令人惊艳的却不是倚楼和倚牧，而是另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少女，刚刚度过十五岁诞辰的倚涟。每一场比试没有超过十招，便轻易战胜了敌手。几场比试下来，真可谓是大获全胜，在整个朱雀家掀起了一阵波澜。

倚涟是家主倚城妹妹的女儿，她的父亲只是一个稀疏平常的猎妖师，在此之前也没有任何特殊的表现，一直默默无闻。却在这次试灵大会的前夕崭露头角，一鸣惊人。只是她没有与倚楼和倚牧交手，还不清楚她和他们之间的实力到底如何，从她与其他人的比试中来看，应该也是相差无几。这样一来，朱雀家要在此次试灵大会中争夺好的名次，又多了一份胜算。

一连几天的比试，倚楼虽然都获得了胜利，但灵力消耗太大，着实也感到了疲惫。试灵大会在三天以后举行，他还有时间做最后的调整，恢复到最佳的状态。

晌午过后，初夏的阳光灿烂，四处树木葱茏，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的辛香。

倚楼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落，老远便听到了清脆的童音，伴随着一阵愉快的欢笑声，不用想也知晓是谁。他沉静的面容上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了一丝笑容。果不其然，还没有走到院子里，一个白衣的孩童便从房门里冲出来，欢欢喜喜叫道：“小楼哥哥！”

他微微地张开双臂，他便如小鸟一般扑进他的怀里，抱住了他的腰。

“阿深。”他柔声叫他的名字，将他抱了起来，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过来好久了，不过怜姨说你去演武场和其他人比试了，我又想看你比试，又不敢去，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夙深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兴奋道：“小楼哥哥，你打胜了吗？”

“那是自然。”倚楼得意一笑，声音抑扬顿挫，道：“你小楼哥哥出手，自然是战无不胜，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满地找牙！”

“小楼哥哥好厉害！”他拍着肉乎乎的小手，既羡慕又流露出几分失望道：“要是我也有小楼哥哥这么厉害就好了。”

倚楼也知道夙深因为自己天赋不佳的原因而一直感到自卑，这时候圆鼓鼓的小脸染上了一抹黯然，不由得心生怜惜，鼓励道：“阿深还小，我在你这么小的时候也什么术法都不会，等阿深长大了，就会变得越来越厉害。说不定到时候连我都打不过你呢。”

“才不是！”他突然提高了声音，撅着小嘴不高兴道：“阿深才不会对小楼哥哥出手，永远不会！小楼哥哥是最厉害的！”

倚楼一怔，而后豁然开朗，像是一瞬间阳光将心中的每一个角落都填满，温暖得像是要溢出来。他俊秀绝伦的面容被最灿烂的笑容笼罩，像是新年来临的时刻烟花笼罩整个猎妖山庄的一刹那，郑重道：“那我也永远不会对着阿深出手。”

夙深痴痴地望着他，只觉得他的脸比那天盛开的桃花还要好看。

倚楼伸出一只手，笑道：“我们拉勾。”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夙深连忙曲起软软的小手指，和他的手指勾在一起，摇晃了几下，而后将拇指印在一起。

如此轻易就许下了承诺，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之际，可还有人记得少年脸上的笑容，曾比烟花更加夺目。

“小楼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夙深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倚楼笑得合不拢嘴，捏了捏夙深小巧玲珑的鼻子，打趣道：“阿深也长得很可爱呀，这么小的鼻子，这么红的嘴巴，像女孩儿一样。”

“我才不是女孩儿！”夙深气恼，伸长了手要去捏倚楼挺秀的鼻子。

倚楼趁机亲了亲他红扑扑的脸颊，高声笑道：“女孩儿被我亲了，长大了就要嫁给我呦。”

夙深的脸一下子红成熟透的苹果，清澈的眼眸凝视着少年大笑不止的脸，争辩道：“才不会……才不会……”

嫁给你。

最后三个字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喉咙里。

倚楼看着他果真露出了女孩子一般含羞带怯的神情，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清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夏日的阳光温暖得令人沉醉，碧天长空，云卷云舒。这温柔得令人心动的时光。

“还在外面站着干什么？快进屋来，吃饭了。”一直在房间里忙活着午饭的女人走到门口，笑盈盈地看着站在院子里互相捏鼻子捏脸打闹的倚楼和夙深。

像是看到了救星，夙深从倚楼的怀里挣脱跳到地上，像小兔子般往怜心的身边跑，大叫道：“怜姨，小楼哥哥欺负我。”

女人嗔怪道：“阿深是弟弟，小楼要让着弟弟。”

“冤枉呀，我哪里有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