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津十八年，聂云舒第一次随父出征，父子俩杀敌无数，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蛮夷只见大靖平北侯身边多了个年轻的将军，容貌俊逸，眉宇之间尽是锐气，在战场上一展锋芒，更创下八千精兵破敌三万的奇迹。从此，聂家父子的名号比大靖皇帝景柯的名号更响亮，几乎能让敌人闻风丧胆。

一年后，战事收尾在即，敌军被围堵，已是苟延残喘，靖军只消等待对方弹尽粮绝，主动投降即可。

聂云舒站在高台上看了看敌方阵营，冷声问道：“情况如何？”

手下的士兵回答道：“今早又有十几个士兵投降了，可他们的主帅还是迟迟没有动静。”

聂云舒道：“安置好投降的士兵。管好我们的人，不许对俘虏动私刑。”

“是。”

聂云舒转身走下了高台，回了自己的营帐。

“少将军，您的书信，是侯府派人送来的。”侍从递上一个信封。

聂云舒接过，见信封上署名是萧如是，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上问他们可安好，何时归？又说了些家中趣事，无非是弟弟妹妹之间的打打闹闹，聂云舒仿佛从字里行间看到了一幅幅画面，忍不住笑了。

侍从见聂云舒难得笑了，心中不免吃了一惊。到底是谁寄来的信，还是有什么天大的好消息，能让少将军如此高兴？

信上说了很多，只有最后才提到下个月月底是他的生辰。聂云舒收了信件，放入袖中。他出征快一年了，居然连如是的生辰都忘记了。

聂云舒大步往聂修远的营帐走去，聂修远正在和几个将军商讨军情，聂云舒突然闯入。

聂修远看了他一眼，道：“你来的正好，本将军正在和几位将军商讨如何……”

“何时还朝？”聂云舒打断了他的话。

营帐里的气氛冷了下来，几位将军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少将军唱的是哪出戏。聂修远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蹙起了眉，十分不悦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聂云舒顾不上别的，又道：“属下有十分要紧的事要回京去办，敢问大将军，何时才能还朝？”

聂修远厉声道：“敌军投降便可还朝！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事是比战事更迫在眉睫的？”

聂云舒反驳道：“我军已将敌军重重围困，为何不直接攻入，而是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呢？！”

“你！”聂修远没想到他会这么公然地顶撞自己，气得说不出话。纵然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父子俩是最默契的，可事实如何，只有他们自己心知肚明。

一旁的李将军及时出声安抚聂云舒，道：“少将军稍安勿躁，将军他这么做，必然是有道理的。”

聂云舒正在气头上，冷哼一声，道：“我同我父亲说话，轮的上你插嘴吗？”

“你这个逆子！”聂修远暴怒，“李将军随我征战沙场的时候你还是个三岁孩童！如今你有了几分功绩就胆敢目中无人，我今天就要好好教教你！来人啊，给我把这个逆子拖下去，打四十军棍！”

那日，聂云舒在烈日下挨了四十军棍，打到最后背后早已皮开肉绽，整个人也昏迷不醒，在军中养了半个月，直到敌军投降，这才班师回朝。

路上又耽误了半月有余，抵达京城那日正好是萧如是的生辰，聂云舒在病中也将日子算得清清楚楚。

顾忌到聂云舒身上的伤并未全好，不宜面圣，聂修远便没让他进宫，而是安排了几个人送他回侯府，聂云舒求之不得。

聂云舒坐在马车里，脸色苍白，低声吩咐下人把战甲帮他穿上，再怎么说也不能让萧如是看出来什么。

进了府，聂云舒一眼就看见了萧如是，穿了一身素色衣袍，在院子里的竹林前摆下桌子，似是在作画。萧如是听到了动静，抬眼就看见了一身甲胄的聂云舒，差点将手中的笔跌落，险些毁了一幅画。

萧如是嘴微张着，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他觉得自己正在微微发抖，看着面前的人含笑向自己走了过来，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这一年来孤寂等待中的辛苦，此刻都烟消云散。

聂云舒每走一步都牵动着背后的伤，本就伤得严重，在军中条件不好，一直处在三天两头就裂开的状态，再加上一路的颠簸，想好起来都难。

聂云舒走到萧如是面前，扯出一个笑来，轻声道：“怎么？看见我来了，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萧如是笑了，可鼻子却是酸酸的，他仔细看了看聂云舒的脸，道：“你瘦了，也黑了。”

聂云舒佯装生气，道：“在战场上难道还能养的白白胖胖不成？”

萧如是想想也是，不过还是免不了心疼，战场上刀光剑影、条件艰苦，这个人也不知吃了多少的苦。

“可有受伤？”

聂云舒道：“我命大着呢，怎么会受伤？”若是让他知道自己为了赶在他生辰之日回来，顶撞了父亲，还挨了四十军棍，他这般敏感的心思又不知会自责到什么地步。

萧如是没有怀疑，笑了笑，又道：“我的信，你看了吗？”

聂云舒点点头：“看了，你说你啊，好不容易寄一次信，就不知道挑重点的说，净说些家里的琐事，我哪想知道那些个无聊的事啊？”

萧如是怔怔地，问道：“那你……想知道什么？”

聂云舒笑了，道：“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萧如是被他逗笑了，道：“这些事岂不是更无聊？”

聂云舒摇摇头表示不认同，道：“有关于你的事，多小都不无聊。”

“可是，你也没给我回信啊。”

聂云舒一时语塞，看完了信就挨了打，又躺了十来天，好像真忘了回信……

聂云舒急忙道：“我没回信，这不是把自己送来了吗？那你说，你是愿意看见我，还是愿意看见我的信？实在不成我这就回战场上去，再给你寄一封信回来？”

萧如是无法反驳。

聂云舒收起那份不正经，看着萧如是正色道：“说些正事吧，今日不是你的生辰吗？我来得急，没能准备什么礼物……你不要生气啊。”

萧如是道：“我哪里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再说，你能回来，就是最大的礼物了。

聂云舒嘿嘿一笑，转头看见了桌上的纸笔，还有萧如是未完成的画，画的是他身后的一片竹林。

“这样吧，我帮你把剩下的画完，就当是礼物，可好？”

萧如是惊讶道：“你帮我画完？”

聂云舒点点头，道：“对啊，来来来，你就站在这。”聂云舒说着把萧如是“固定”在一处，“不许动啊！”

聂云舒拿起笔，看着萧如是就开始在那幅半成品上作画。

萧如是看着他作画时的认真模样，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聂云舒偶尔抬眼看他的时候，他心中一动，下意识回避他的目光，脸上一片灼热，幸好他天生看不出脸红，否则他的那点心思就人尽皆知了。

聂云舒手中的笔缓缓勾勒着他脸部的线条，心中感叹真是怎么画都画不出真人的那份俊美，便一边画一边打趣道：“如是，你可有喜欢的人？”

萧如是心中一紧，吞吞吐吐道：“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啊，想知道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

萧如是道：“我……我不知道。”

聂云舒乐了，笑了出来，道：“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喜欢一个人，不就是会整天想着他，看见他会开心的不得了，离开他又会难过吗？”

萧如是沉默了半晌，问道：“那你呢？你有吗？”

“我？没有。”

萧如是偷偷开心起来，不管怎么说，没有总比有好。

聂云舒抬眼看他，发现了他这个小动作，笑道：“你偷笑什么呢？”

“没什么……”萧如是收起笑，道：“可你以后还是要成家啊，你是未来的平北侯，想嫁给你的人数不胜数。”

聂云舒随口道：“那是她们想，我可不想。成家有什么好的，有个女人天天烦你，只会唠唠叨叨哭哭啼啼，我想想就烦。难道你喜欢？”

萧如是摇摇头，道：“我也不喜欢。”

聂云舒笑道：“那好，以后就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