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津二十一年正月初六，四皇子景承从西北归来，被册封为逸王，而酒囊饭袋的二皇子景安却被册封为太子，只因景安的生母徐妃正处盛宠。

为安抚景承，皇帝下旨赐婚，将平北侯府的大小姐聂云仪许配给景承，三日后完婚。恰逢丞相之子展越的原配夫人陆心兰不能生育，景柯得知后一并把侯府庶女聂云仙许给展越做侧夫人，一年后完婚。

三日后，聂云舒看着妹妹穿着大红喜服，在逸王府与景承拜堂成亲。云仪是他一母所出的妹妹，是他最大的心事，如今却成了别人的王妃，即便那人是自己的好兄弟，聂云舒心中也是百般不舍。

拜完堂后，景柯便回了宫，聂修远也回了府，王府只留下一些大臣还有小辈们，外面下起了雪。

屋里生着炭炉，聂云舒觉得屋里闷热，便干脆到门前的廊上透透气，看着满天的大雪出神，不多时，肩上被拍了一把，聂云舒回头，原来是景承。

景承穿着一身喜服，面上微红，笑道：“怎么不去喝酒，站在这里做什么？”

聂云舒瞥了他一眼，坦言道：“把我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妹妹送给别人，我可高兴不起来。”

景承轻笑，走过来与他并肩站着，道：“这倒也是，如果相和有朝一日嫁了人，我怕是不比你好多少。”

聂云舒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会对云仪好吗？”

景承一愣，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知道你心中不甘，在西北吃了四年的苦，回来却被如此对待。皇上虽然把云仪嫁给了你，可你我都心知肚明，这只是为了稳住你，让你本本分分把这个王位坐穿。如此一来，你还会对云仪好吗？”

景承嘴角仍带着笑，摇摇手中的酒壶，道：“不愧是云舒啊，放眼天下，知我者莫过于你了。”

聂云舒怒道：“你既然娶了她，就必须对她好！真情也好假意也罢，都不能让她吃一点苦头。若我日后得知你对她不好，欺负她辜负她，我可不会顾忌你王爷的身份，即便拼死也要替云仪出气！”

景承笑了笑，并不恼火，眸底的情绪变得看不清晰，慢慢道：“我是不甘心。奸妃害死了我的母后，奸妃的儿子还做了太子，四年来的流血流泪一朝就可以被抹去，自始至终我都是枚棋子，这要我如何甘心？可是，这一切与云仪无关。”

聂云舒心头一松。

景承继续道：“云舒，你还不知道呢，四年前我初见云仪时就对她倾心了，说来可笑，当时只不过是个少年，却也懂得什么叫非她不娶了。我娶了她，日后也会护她周全。我的仇不会成为她的仇，可我的情却是她全部的情。生死杀伐都是我必须去做的事，可即便有那么一天，我也会为她安排好最好去路。人都说夫妻应该同甘共苦，可在我这里，只愿与她同甘，不会让她沾染半分苦。”

聂云舒看得出他都是认真的，半晌才说了句：“那就好。日后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便是。”

景承反问道：“连云倇和云仙都已定了亲，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反倒落在后面了？你就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婚事打算打算？放眼京城，心悦你平北侯大公子的好姑娘可是数都数不过来啊！”

聂云舒敛眸，道：“战事未平，何谈婚事？”

景承极配合地竖起了大拇指，往聂云舒脸上一戳，夸赞道：“好胸襟！真令我佩服不已！”

聂云舒知道他是在取笑自己，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景承来了兴致，又道：“你该不会还没有心上人吧？”

聂云舒神情一滞，急忙掩饰道：“没有。”

景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摇了摇头。

雪越下越大了，聂云舒忽然记起如是说晚上要和竹生出门转转，想必也忘记带伞了，此刻也不知有没有回府。

聂云舒拍了拍景承的肩头，道：“赶紧回房吧，云仪还在等你呢，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既然说要对她好，千万别背弃你的承诺。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景承点了点头，道：“雪下这么大，我派马车送你回府。”

“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

次年，聂氏父子出征漠北，云倇云仙的婚事延迟。

平津二十三年，聂修远战死。婚事再被延迟。

平津二十四年，聂云倇远嫁南方，聂云仙嫁给了丞相之子展越做侧夫人。

虽说是庶女出嫁，可聂云舒依旧办得风风光光，府上的布置和置办的嫁妆一切都按照大小姐的规格，他不想让云仙嫁过去低人一头，也想让展家知道，云仙虽是侧夫人，可背后有他撑腰。

出嫁前夜，聂云舒去了聂云仙的房间。聂云仙穿着一身红色嫁衣，虽不是只有正妻可以穿的正红色，可依旧很美。

聂云仙看见哥哥，浅浅一笑，问道：“兄长，仙儿可好看？”

聂云舒也笑了，回答道：“仙儿是最好看的。”

四下里静极了，灯火映出一片昏黄，不时爆出几朵灯花，暖意氤氲，聂云舒却觉得孤意生寒。终是不一样了，彼时谁都在他身边、煮酒论天涯的日子沦为旧说，而今纵然有千万盏烛火相伴，也不过是一纸苍凉。

兄妹俩相对而立，彼此笑对无言，眼眶却渐渐红了起来。

聂云仙笑出了声，眼泪也流了下来。

“兄长，你说，爹爹要是能看到仙儿出嫁，该有多好。”

聂云舒上前，抬手抹去了她的眼泪，道：“爹一定很开心，因为仙儿是他最坚强的女儿。”

聂云仙再也忍不住了，扑进了聂云舒的怀抱，一如儿时摔了跤，只要扑进他的怀里就没那么难过了。

聂云舒心如刀割，抬手摸了摸云仙的头，道：“仙儿，等着哥哥，终有一天，哥哥会去接你回来，到时候，你我兄妹二人再也不分开，哥哥不会再让你吃一点苦。好吗？”

聂云仙使劲点了点头，破涕为笑，道：“好，我等着兄长。到时候，你我兄妹二人，还有如是哥哥，我们一家人团聚。”

聂云舒没有说话。

……

平津二十六年，聂云舒最后一次出征回来，面前只有萧如是和聂云仙的新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