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西域月氏
小说: 風月幽夢 作者:初夏少女 字数:5703 更新时间:2018-11-22 07:39:32
上次的英語測試的試捲髮下來了。
傍晚的時候有大朵大朵艷麗的雲朵從天邊湧來。我趴在七樓的教室窗檯,雙手將手裡的英語試卷揉搓。
「呦!月滿,發什麼呆呢」
秦舞陽猝不妨及地一巴掌拍在我的肩上,手裡的試卷不慎掉落。
「喂」我一手撐著窗沿,踮起腳尖,伸手想要抓住去抓已經下墜的試卷。
「放學了怎麼還不走?」值日生秦舞陽將書包甩搭在背後,說:「難道在等我送你回家?」
我送給秦舞陽一拐肘,說:「鎖了門下來幫我找試卷。」說完徑直朝教室門口跑去。
要是被別人看到我那張56分的英語試卷,還有什麼顏面背著書包來上學啊。
天邊艷麗的雲朵由紅色漸漸向橙色過渡。
「怎麼沒有啊到底掉哪裡去了」
「會不會掛在樹上了」秦舞陽說著抬頭,將教學樓前的樹木一棵一棵掃視而過。
我也背著書包跟在他的身邊仰望一棵棵枝繁葉茂的法國懸鈴木。
「嘿!快看,在那裡。」
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秦舞陽看到一張白色的紙張落在茂密的樹葉之上。
秦舞陽麻利地褪下肩上的書包扔給我說:「拿著,我上去把它搖下來。」
高大的秦舞陽雙手攀著樹枝,腳一蹬樹幹就爬上了距離地面的第一個樹杈。
秦舞陽頎長的身影在樹葉枝丫間敏捷地攀來攀去。我在地面望到一團神秘的黑色雲霧停留在離他很近的地方。
「舞陽。看一下你左肩上方是什麼東西。」我拎著秦舞陽的書包大喊。
樹枝上的秦舞陽扭頭看了一下,回答道:「沒什麼啊。除了樹葉就是懸鈴。你要不要?我摘兩個給你。」
此時正是懸鈴木的花期。
秦舞陽往右肩斜上方伸去,那裡掛著兩個盛開的懸鈴。
黑色雲霧朝秦舞陽伸手的地方飄去,我大叫:「舞陽,它來了。」
一陣清脆的銀鈴聲響過。
秦舞陽就這樣憑空消失在我面前。我丟了他的書包衝到樹下,任我如何瞪大眼睛也無法在樹枝上尋覓到半點他的蹤跡。
「你好,我叫月如姬。」溫柔的女聲從背後傳來。
我循聲回頭,一個長發披肩的淺粉色連衣裙女生站在樹蔭之外。
她指指樹枝說:「恐怕你的朋友遇到了麻煩。」
又是一陣清脆的銀鈴聲響過。原來是她的手腕上戴著串小銀鈴的銀手環。
「不過不用擔心,我或許可以幫上一點小忙。」
她將雙手結手印在胸前,以仰望的姿勢頌念著什麼__大概是咒語一類的吧。
我看看她,又看看樹枝。
看看樹枝,又看看她。
四周很安靜,沒有了聲音,只剩下緩慢地流動。
緩慢地……流動。到底是什麼東西在身邊四周緩慢地流動呢
「沙沙沙沙……」
如同靜夜裡桑蠶啃食桑葉的細碎聲,不仔細聽就會極容易被忽略。
「嘩嘩嘩嘩……」
如同夏日夜裡不期而至的雨水聲。直到耳邊的髮絲飛到了眼裡我才明白過來原來是樹葉摩擦發出的聲音。
這個看起來年紀和我差不多的女孩子。居然,擁有召喚風的能力?
「嘩啦啦__啪!」秦舞陽如同一顆成熟的果實從樹枝上墜落下來。
我俯身正要叫他,他卻突然張開眼,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
「你是……那個人。」我咬著指甲愕然道。
「剛才那一陣風,是何緣故?」秦舞陽盯著我的臉問,「那靈力,絕不可能是你。」
「是她!咦?她……人呢」我四下環顧,哪裡有什麼長發女生的蹤影。
「剛剛……明明還在這裡的,就是她召喚風出來的。」
一張紙張搖搖晃晃飄蕩下來。
秦舞陽伸手抓住,展在手裡端詳了一會兒抬頭問:「這是什麼符咒嗎」
我一把抓過來,窘迫道:「你不懂啦!這是外邦文字。」
「匈奴的文字?」秦舞陽抬起戴著腕錶的手摸摸後腦勺。
「匈奴?!關匈奴什麼事啊不要胡說啦。」我拉過背上的書包,胡亂把試卷塞進書包里。
秦舞陽一語不發地看著我做完這一連串動作。
「你什麼時候走啊不然舞陽晚回家,我擔心他會挨罵。」我背好書包,走回到舞陽的書包前撿拾起來,拍拍上面的灰塵。
「對了。今天原本說好把輸的滑冰改成哈根達斯草莓冰淇淋的。還是……你替舞陽請?」我把書包遞給秦舞陽,他不接。我識趣地縮回手。
「哈根斯草莓淋……是什麼」難得看到帥氣爽朗的秦舞陽露出一臉茫然的神情。
「……是哈根達斯草莓冰淇淋啦。我叫月滿,你怎麼稱呼?「雖然知道他的名字,禮貌上應該還是要問一問。
「霍去病。」
我挑著秀眉問:「就是那個抗擊匈奴的霍去病?」
秦舞陽一臉認真地點點頭。他的身上從始至終都散發出一種孤寂之感。
我一招手說:「走,大將軍。我請你吃哈根達斯草莓冰淇淋。」
我騎著秦舞陽的腳踏車(好在小時候建築設計師爸爸忙裡偷閑教過我),霍去病坐在後座。我們搖搖晃晃地穿越城市的暮色。
隔著灰藍的玻璃窗看天空,幾隻歸鳥無聲無息地掠過。
店裡只有寥寥幾個顧客。
我拖著兩個書包,將它們靠玻璃窗堆在餐桌上。
對面座上是清澈俊俏的秦舞陽。不對,是霍去病。
他蹙著英挺的墨眉說:「你為什麼會和一個妖物在一起?還有,他打算將我封印在這具軀體里幾時?」
圍著白色圍裙的漂亮女服務生端來兩個草莓味的冰淇淋。
女服務生將餐盤放在胸前,躬身細語說:「慢用。」
我用勺子舀著面前的草莓冰淇淋答非所問道:「你和另外半個靈魂在一起了後,舞陽會消失嗎」
「也許會。」霍去病也學著我低頭舀面前的冰淇淋,然後送進嘴裡。
「那……請你不要讓他消失好嗎?他是我的朋友。」往嘴裡送的勺子停在半空中。
「消滅黑暗的事,豈能兒戲?還有那麼多人等著我將他們從黑暗中解救出來呢,你也是其中一個。」
「我?何以見得。」
「黑棺既然已經盯上了你,又豈能輕易作罷?況你身邊還有一隻靈力比黑棺強大幾倍不止的妖物。雖然暫時我還不知道是什麼維持著你與他之間的衡穩。但請千萬不要忘了__人妖殊途。」
龍膽站在庭院里的一株西府海棠之下。
海棠樹呈傘狀綴滿繁花,遠遠看去,白衣飄飄的龍膽恍若一幅美畫中的謫仙人。雖然暮色已經很蒼茫。
「為何今日回來得這樣晚?」」花傘」下的龍膽開口問。
「因為……黑棺在學校里抓走了舞陽,所以耽誤了回家的時間。」我隔著大鐵門回答。
「哦!他沒事吧」龍膽問。
「沒事。被一個可以召喚風的女孩子救了。」我捋捋書包帶推開雕花鏤空大鐵門,進入荒野般的自家庭院。
「雖然暫時我還不知道是什麼維持著你與他之間的衡穩……」霍去病的話迴響在耳畔。
在杏花微雨的石拱橋,一襲白色素衣的龍膽撐一柄墨花飛舞古秀曲折的梅花圖四十八股白色油紙傘佇立在我身旁,佇立在渺茫的天地間。看槳聲燈影里十里繁華的秦淮河,看順流而下的不及其數的小巧精美的蓮花燈,看朝代的興盛與衰敗。
看卧冰求鯉戲綵娛親,感人肺腑的親情;看陸遊與唐婉李清照與趙明誠,肝腸寸段的愛情;看鮑叔和管仲俞伯牙和鍾子期,情深意厚的友情……朝游名山大川,夜宿瓊樓玉宇。徘徊於花陰樹下,遍賞煙霞。才子佳人,英雄寶劍,繾綣一生或戎馬一生,都一同被編織進了夢一般的時光里。
一株唐朝的樹,一片宋代的雲;一支西漢的頭簪,一條魏晉的飄帛……它們對於我,統統都帶著不能言傳的魔力。
荒野般的庭院里疏影橫斜,暗香浮動。龍膽將一手端在胸前,走過來說:「可以召喚風的女孩子嗎」
聲音溫柔而沉靜。
「嗯。」我點點頭。
自從龍膽來到我家,就解僱了家裡洗衣做飯的阿姨,以及看守房屋的門衛大爺。他們無一例外有一兩個共同的特徵。給不了我愛,以及家的溫暖。他們與我,始終只有一種關係__僱傭關係。
但是龍膽不同。
他像一個可親的大哥哥,像一個博學多才的老師,有時又像是一個溫柔的慈父;他像一個伴兒,一個朋友,一個親人。他讓我知道家裡有一個人為你守候對於孤單的我來說是件多麼溫暖有愛的事情。他讓爸爸為我築的鋼筋水泥外表華麗的冰冷城堡慢慢軟化成一個家的樣子。
「今晚吃什麼」我一邊問一邊推開裝置著紅膜掃描的密碼門。
「你的手藝……」龍膽側身眺望著我的背影,嘴墨眉微蹙,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我走進家裡,旋身扒著門框探出腦袋說:「我可沒說我要下廚。」
「那你想吃什麼」
「嗯……吃泡麵,上次買的……應該還有吧。」我歪著腦袋,努力回想。
「不想吃點別的?」
「咯咯咯……」我吐著舌頭朝庭院里的龍膽做鬼臉,「才不要呢!前天你請人家吃一次關東煮,人家就差點被妖怪當作盤中餐了!」
龍膽只是淺笑,不語。
帥氣的秦舞陽俯在我的課桌前。
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青春期的活力。
哪怕是眨眼的瞬間剪輯下的片段里,他也是那麼幹凈明媚的存在。
「幹嘛」我分開早讀課課本的書頁,豎在課桌上。懶洋洋地問。
「我怎麼不記得我們昨天怎麼從學校去哈根達斯店裡的?」秦舞陽一臉疑惑地說。
「你也不知道你從樹上掉下來吧」
「……」由疑惑轉為茫然。
「我猜……可能是腦袋受到撞擊後引發……暫時性失憶。」我沉吟著說。
「……」
「你……」我狐疑地上下打量秦舞陽,說:「不會也不記得上次學校停車蓬旁邊槐樹下的事了吧」
秦舞陽皺著濃眉道:「什麼柳樹下槐樹下?」
「同學們!」班導出現在教室門口拍手,「快回到座位上。」
「還不到早讀時間嘛!」旁邊隔了一條走道的同學心有無奈地把手裡的漫畫書塞進課桌,慢吞吞抽出早讀課本。
此時教室里的同學已經紛紛在自己的課桌前坐定,包括秦舞陽。
班導走上講台道:「跟同學宣布一個消息。今天……(拖長音中)」
同學們一個個豎起耳朵,凝神屏氣地聽著。
「今天……(又一次拖長音)我們班轉來一位新同學,大家掌聲歡迎!」
班導帶頭鼓掌,幾個班幹部和幾個平時有事沒事愛蹲守在低年級教室門口的男生「啪啪」地鼓著掌。
掌聲真正熱烈起來是那個女生從教室外走進來的那一刻。
__是她?!
昨天召喚風的女孩子。
「大家好。我叫月如姬。」清甜細膩的聲音。
幾個男生捂嘴在課桌下竊笑道:「那以後是叫她如姬好呢還是叫她小姬好啊」
說完引起一小片不懷好意的笑聲以及附近女同學一致鄙視的眼神。
講台上的女生停止了自我介紹,雙頰微微泛紅。
「咳咳!嚴肅一點。不要交頭接耳。」班導伸手做了個「繼續」的手勢。
班上的課桌是單人座,沒有同桌一說。
在沒有同桌的班上交頭接耳,後果自然是一大片同學都聽得見,剩下的同學聽不聽得清就只是耳力好壞的問題了。
月如姬的眼睛將教室里的同學一一掃過,目光最後落在垂著頭在課桌下修原子筆的秦舞陽漆黑的斜劉海與英挺的濃眉之間。
無非是些「希望和大家和睦共處」「像大家多多學習」「團結友愛,相互幫助」的場面話。
一講完,班導就指著秦舞陽後面羅莉莉的空位說:「你暫時先坐那裡吧。班上一個同學已經辦理了出國手續。」
「出國啊!」同學們紛紛咂舌。
「明明沒有聽說她家很有錢嘛」「成績也不太好的樣子呢。」「英文也很差的吧。」「那她出國了,能聽懂外國老師用英文講課嗎」
我聽著同學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想像如果有一天常年居住國外的爸爸把我接走了。班上也會出現如出一轍的討論吧。
「明明沒有聽說她家很有錢嘛」家住別墅區獨棟三層樓別墅,爸爸親自設計。
「成績也不太好的樣子呢。」除了語文和歷史。歷史分外優異。
「英文也很差的吧。」考試常常不及格。
「人家可能去的是日韓,不講英語的。」說話人是班上個子最高最愛打籃球的陳軒然。與帥氣逼人的秦舞陽在班裡並稱「軒舞」,在級里並稱「軒舞雙俠」。
繼而是陳軒然朗朗的笑聲回蕩在教室里。
「啪啪!」班導再次拍手。「好了!同學們不要討論了。開始早讀。月如姬同學,你就坐羅莉莉同學的座位用羅莉莉同學的課本吧。她的課本都在課桌里。」
我豎著課本,將臉埋在課本之下。
昨晚龍膽交代我不要靠近這個女孩子的,還告訴我轉告秦舞陽「也不要接觸那個女孩子」。
可是一節早讀課下來,她都敲了秦舞陽三次背了。而秦舞陽也不時轉過頭去,兩個人頭並頭,挨得那麼近不知說些什麼。
「叮鈴鈴……」下課鈴終於響起。
秦舞陽迫不及待地轉過身去,不知又在同她說些什麼。
我前座的王小蟬氣極敗壞地把課本丟進桌肚裡,低聲罵了一句「狐狸精」,然後一臉暢快地衝出教室。
我也學著她的樣子,罵了一句「臭舞陽」。不僅沒有王小蟬來得暢快,心裡反而沉甸甸的。
「我怎麼能為了跟別人多說幾句話而罵我的朋友呢而且還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在心裡自責。
在班上,我沒有女生朋友。或許是我不懂與她們的相處之道。或許由於秦舞陽,她們一開始就孤立我。
自從七年級下學期轉到秦舞陽班上,他一直對我很好。
班花夏小笉破天荒地拎著一瓶玻璃瓶裝牛奶款款走到秦舞陽面前,將牛奶瓶放在他桌上。
我看著「窈窕淑女代名詞」夏小笉同學做出這與「淑女」「矜持」毫無關係的動作。不禁跑到窗戶旁邊趴在窗口眺望__今日的朝陽是否西升了。
「有什麼好驚訝的。坦白講,你喝的大部分牛奶都是她提供的。」課間休息。秦舞陽百無聊賴地趴在走廊欄桿上。
我做了個幹嘔的動作,但什麼都沒吐出來。
「怎麼現在想吐出來還給人家?可惜……來不及咯。」
「啪!」
我一巴掌拍在秦舞陽的後背上,道:「你以前為什麼不說,我……我要是知道是人家一片心意送給你的,我才不喝呢。」
秦舞陽從欄桿上抬起頭,舉起一隻手撫撫我的頭,眉眼溫和道:「你爸爸不知道青少年要多喝牛奶補充鈣質才容易長高吧?」(她知道我媽媽生我時難產去世了)
我咬咬下嘴唇,眼眶酸漲。「要你說這些!」
「雖然大部分是她提供的,但小部分是我把媽媽為我準備的給你喝啦。」秦舞陽指著我的鼻子說:「吶!我比軒然矮的那三公分長你身上啦!」
我破涕為笑,道:「那早讀課你又和新來的女生說什麼」
秦舞陽「嚯」地站起來,俯視我道:「你今天怪怪的欸。」
「你才怪咧!」我推攘秦舞陽一把,催促道:「快說!」
「我說,我說。」秦舞陽又趴在欄桿上,「第一次呢,她問我借塗改液。」
「早讀課借塗改液?」
「她說這樣說的啊。然後我問她幹嘛用。她說課本上寫滿『秦舞陽我喜歡你』沒法看。」
「她這樣說?!」
「她是這樣說啦。第二次呢,她說要借筆記,課本上沒有任何筆記,要利用早讀課時間將筆記補上。」
「不是寫滿『秦舞陽我喜歡你』嗎怎麼記筆記?」
「傻瓜。我借她塗改液了嘛!第三次,她是要借筆,羅莉莉的課桌里沒有一隻可用的筆。我剛好修好一隻原子筆,就把修好那隻借她了。」
「那下課呢可是你主動找人家的。」
「我擔心她沒吃早餐……」秦舞陽囁嚅道。
「你居然連這都擔心?!」我訝異不已。
「主要是怕她又要借早餐啦!雖然是同學,雖然恰好我課桌里剛好又有……畢竟,借早餐實在在我的接受範圍之外。我就先明智的告訴她學校食堂怎麼走,那裡提供哪些早餐。」
「你可真細心。」
「你猜她說什麼她說真沒吃早餐。說完夏小笉就送了一瓶牛奶來。真是活見鬼了。」
秦舞陽見我低頭思考不說話,問:「你怎麼了幹嘛突然不說話?」
我垂頭喪氣地說:「你怎麼知道是活見鬼,我看是如有神助。總之,你以後離她遠點。」
「月滿。」秦舞陽爬起來用手背挨著我的額頭說:「說什麼胡話呢如有神助還叫我離她遠點?」
我拂開他的手說:「萬一……她要借你,你借不借?」
高大健碩的體育老師從走廊那頭走過來大聲說:「到操場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