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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月幽夢

      龍膽佇立在落地窗外的大理石地面上,漫不經心的眺望著因為沒人打理而雜草叢生的庭院。海棠熱熱鬧鬧的簇滿枝頭。五月的風,吹來陣陣清香。

    第六章 孔雀東南飛

    小说: 風月幽夢 作者:初夏少女 字数:4726 更新时间:2018-11-22 07:39:34

    曙色蒼茫。看著天邊由青白轉成鮮紅,心中有無限凄楚輾轉。

    換下『冰魄』唐衣,穿上校服。

    打開卧室房門,一雙藍色溜冰鞋斜斜靠在牆邊。

    是我壞掉一隻的那雙溜冰鞋。

    我蹲下去,拿起壞掉那隻,用手撥動滑輪。

    已經……被修好了嗎?

    那破裂的友誼呢。是否也可以悄無聲息完美無暇地癒合我放下溜冰鞋,朝龍膽的卧室走去。

    門沒鎖,輕輕一擰就「吱嘎__」一聲開了。

    光線在腳下漸漸旋出一個弧度。

    房間里的窗簾緊掩著,透不進來一絲晨光。

    我走到窗前將窗簾「嚯」地拉開,驚起一些細小的塵埃浮動在空氣。

    環視房間,四處幹凈整潔。

    這素白的寢被,有精緻暗紋的菊枕,甚至床前的羊毛地毯,都是我在商場里親手挑選的。這房間,也是我親手布置的。

    只是龍膽,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在這裡住過,甚至哪怕一晚。

    我坐在床沿,繼爾脫下拖鞋,雙手環膝縮在床上。

    「再不出發,就趕不上去學校的公車了哦。」床頭櫃上擺放的流川楓斜身帶球姿勢的公仔說。

    那分明是龍膽的聲音。

    我撲倒在軟綿綿的床上將公仔抓在手裡說:「知道啦!多謝提醒。」

    我將公仔重新放回原位,穿上拖鞋轉身。

    瞥見寢被不再平整。我撣一撣,將寢被拉直。

    「咦?」

    我將手裡抓著的寢被角提升,再提升。

    是一根長長的頭髮。

    我欣喜地將它捻起,在晨光里翻轉手腕,如獲至寶般細細欣賞。

    原來,他在這裡住過啊!

    原來,他也會掉頭髮啊!

    原來,他的頭髮這麼長……這麼漂亮啊!

    「……雞鳴入機織,夜夜不得息。三日斷五匹,大人故閑遲……這篇課文後面寫到劉蘭芝投水與焦仲卿『自掛東南枝』以及後面兩家合葬的事情,怎麼可能作者是『焦仲卿妻』呢」

    想得太認真,一腳踏空。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還好樓梯下走上來的語文老師眼疾手快,一把將我歪向一旁的身子扶住。

    「走路的時候可不要想其他事情哦。」端木蓉兒眯起月牙形的漂亮的眼睛。

    「唔。」我一點頭,「謝謝老師。」

    「快要上課了。要去哪裡呢」端木老師渾身上下散發出柔和的氣質。輕聲細語的關懷聲,聽起來倍感舒適。

    「去傳達室接電話。」我說。

    「快去快回哦!」端木老師纖細的手指如彈鋼琴般律動,做一個揮別的動作。

    我揮揮手說:「老師再見。」一面朝傳達室跑去。

    「今天要學習的這篇課文大家都預習了嗎」

    「預習了!」同學們整齊地回答聲。

    「那我們來分角色閱讀一下吧!可要帶感情來閱讀喔!焦仲卿,有哪一位同學願意自願扮演呢」

    「秦舞陽!」全班三十幾位同學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喊出這個名字。

    「好,很好。」講台上的端木老師捧著課本微笑著說:「那劉蘭芝呢」

    「當然是月滿啊!」陳軒然回頭朝秦舞陽一抬下巴,嘴角帶著玩味的笑。

    話音未落,夏小笉從座位上施施然站起來說:「老師,我願意。」

    在全班同學還沒有反映過來之際,陳軒然高舉右手說:「我扮演『家兄』。」

    我把語文課本豎起來,躲在下面。

    「月滿,你呢」端木老師不知道是搞不清局勢還是故意,突然朝我問來。

    我緩緩從書頁里抬起腦袋問:「還……有嗎」

    「有!」教室靠走廊那面牆邊靠牆坐的倒數第三個座位上的秦舞陽急忙應道:「劉蘭芝的婆婆,不然就是劉蘭芝的媽。你想扮演哪一個?」

    我想夏小笉一定十分的尷尬。

    「老師!」站立的夏小笉說:「我還沒說完呢,我要扮演劉蘭芝的母親。」

    端木老師用眼神示意夏小笉坐下,夏小笉驕傲地落坐在自己的座位之上。

    她要扮演劉蘭芝的母親,這句話猶如一把鋒利的寶劍,見血封喉。

    秦舞陽扭動著身子往這邊看過來。

    「老師,我扮演劉蘭芝。」我淡然一笑,說。

    「好。請分配到角色的同學站起來。老師扮演焦母。媒人和其他部分由全班同學一起朗讀。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起!」

    「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

    「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十七為君婦……「

    ……

    「感君區區懷!君既若見錄,不久望君來。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

    ……

    「賀卿得高遷!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葦一時韌,便作旦夕間。」秦舞陽讀到此處,我的眼淚一瞬間蓄滿眼眶。

    「卿當日勝貴,吾獨向黃泉。」秦舞陽一字一頓道。

    「啪嗒。」眼淚滴落在課本上。

    「……同是被逼迫,君爾妾亦然。黃泉下相見,勿違今日言。」含淚讀完。

    彷彿又看到一對陸遊與唐婉式生人作死別的璧人。體味他們殷殷綿綿的情感,有悲有喜,有笑有淚。

    我不知道自己是為焦仲卿與劉蘭芝凄美的愛情感動所流淚,還是我將秦舞陽和自己代入到這讓人倍感蒼涼的對話里而落淚。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佇立在池水邊的女子,她紊亂的心情也恰似這一池被吹皺的春水。

    日已西沉。

    池塘水榭邊有一種異常的清冷。如同她的內心,一種深深的凄涼的味道。

    她長久的盤桓,天快要黑了。池水……更涼了吧

    她抬頭看看天,那天空無垠,高不可攀。

    攬裙脫絲履,女子烏黑如雲的髮絲盤成的髮髻之上,碧玉搔頭斜斜欲墜。

    穿著輕薄精緻的羅衫,女子一步步朝池水深處走出,凄凄道:「拼把紅顏為君絕。今生緣已盡,願結後生緣。」

    女子的身影,漸漸沉入冰冷而黑暗的池水之中……

    「龍膽。」我看著漸漸歸於平靜的水面說:「劉蘭芝她……是為愛而生的女子吧。」

    身旁一襲輕衣的龍膽,拈花微笑著,不語。

    他天生文雅,從容,安靜。手裡的杏花淡淡地散發著細膩的香味。

    我問龍膽,「為什麼這樣澄澈的靈魂,依舊不是你要找的呢我多想你將她的靈魂取走,在另一具軀體里永生。」

    「這靈魂,不是已經永生了嗎不然為何你會從千年後世趕來與之相見?」

    「我說不過你……」我微微蹙起眉頭。

    第二日。

    劉蘭芝投水自盡的消息在廬江郡傳得沸沸揚揚。

    小童匆忙來報。「夫人……夫人以於昨日投水自盡了。」

    焦仲卿猛地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道:「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我們,除了一如既往的相愛,還能做些什麼呢」

    焦仲卿用衣袖拭了拭眼角,起身往母親房裡去。

    我知道,他是要去拜別母親了。

    我攀著窗外的假山,踮著腳尖,良久地探看著空無一人的房屋。

    「月滿。」龍膽輕聲喚。

    這是劉蘭芝與焦仲卿的房間。屋內窗檯下的長條木桌上有一個雕花的花梨木匣兒並一面銅境。

    我想:焦仲卿一定曾在此處細細地為眉眼盈盈的她畫眉,為她塗粉彩。

    她伸出如削蔥根的玉指一指,說:「那假山旁邊的花兒開得可真美。」

    焦仲卿便說:「娘子稍待。」

    然後他提了衣裾,繞至假山旁掐下一朵花兒回房於她插戴。

    他望著銅鏡含情脈脈地說一句「真美」。是誇花亦誇人。

    如此這般情意綿綿。情真意切。

    我又看到焦仲卿走進屋裡,他失魂落魄地翻箱倒櫃,最後選中了一條雪白的絲帛。

    我打了一個寒顫,跌下假山。

    久久佇立在樹下的龍膽接住我,他溫暖的雙手托著我的後背。

    我說:「龍膽,我們快跟上。」

    那一刻,我的心裡迅速滋生出鋪天蓋地的悲傷。

    這悲傷如同一張巨大的網,將我網在網內。將浮世隔於網外。

    「我們除了一如既往的相愛,還能做什麼呢」焦仲卿的話語在耳邊縈縈繞繞。

    飄逸俊美的龍膽將我半擋在身後,我推開龍膽說:「不知怎的,我竟然一點也不感到害怕。既然在這個時空里他們無法相愛,我相信,在另一個時空里……他們一定會相守在一起的。」

    焦仲卿將絲帛扔上樹枝。他的眼底,瀰漫著一層濃濃的霧。

    院里的杏花開滿枝頭,現在正在凋零。好像在下一場香雪。

    兩行絕望的,冰冷的淚水滑過焦仲卿清瘦的臉。

    我第一次覺得死是一件多麼有意義和神聖的事情。

    它不是斷絕,不是終止。不是生的對立面。

    它是連接,是沿續。它作為生的一部分而存在。

    日光之下,焦仲卿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影子,一搖一晃。

    東南枝下的盪悠悠的焦仲卿,他在等待一個浪漫的約會。等待的時候,時光的指尖漸漸撫過他的眉梢。

    有風,花瓣飄去了。也許花瓣已經落進了他的幽夢裡,他醺醺然在花香深處沉眠。

    原來死亡,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情。

    屋檐下的小童和婢女驚慌失措地奔走相告。嘈雜的人聲,腳步聲,哭喊聲……

    這庭院里的一方小小世界與外面喧騰的世界無關。

    我揚頭問龍膽,「你難道不感動嗎可以用生命去愛一個人,是多麼偉大而純粹的愛情。」

    龍膽說:「我不可能為了一個人去死。」

    末了,他又補充一句道:「你也不可能。」

    那絲網般的憂愁又交織起來。

    我嘆了口氣說:「那是因為我不明白什麼是愛情。」

    龍膽揮揮衣袖道:「所有的事,都將成為往事。無一例外。」

    一股細細的哀愁,輕輕地傳達到心尖上。

    「龍膽,為何你總是讓我感到絕望?」

    龍膽旋身說:「回去吧。」踩碎一地花瓣。

    花瓣飄然落入了風裡,旋轉,揚起,又悄然落下。

    龍膽的嘴角依舊含著淡淡的笑意。

    庭院里的海棠已經落了一大半。

    我坐在落地窗後,打開語文課本,反覆地讀《孔雀東南飛》。

    淡淡的哀傷依然如舊。

    龍膽說:最無知,才最快樂。

    我開始漸漸體會到這句話里的含義了。

    龍膽站在落地窗外無動於衷地看時光流溢。

    他在思念誰呢抑或什麼都沒有想?

    我從書頁里翻出他的那一絲墨發。如果有一天,他從我的生命里消失不見。除了記憶,這就是龍膽出現過的最好證據吧。

    所有的事,都將成為往事,無一例外。

    到時,他還會想起我嗎他的一生如此的漫長,漫長到有那麼多人等待著與他相遇別離。

    橘黃色的斜暉落滿院子,緩緩的,我看到歲月的影子一點一滴在餘輝中消失。

    「龍膽。」我將髮絲再次夾進書里,合上書。

    「嗯。」龍膽動也不動應。

    「明天是星期六,你陪我去遊樂場吧!」

    「遊樂場……」

    「有摩天輪,海盜船,雲霄飛車,旋轉木馬……好多好多好玩的呢!不過啊……」

    「嗯?」

    「我希望你除了願意陪我去之外,再答應我另外一個請求。」

    「什麼」

    「就是讓大家都可以看到你!從小到大……我都是孤孤單單一個人去遊樂園玩。」

    過於纖細的情緒竟然把他的心刺得微微地疼了一下。

    他以為,千年道行。已將他的心修鍊得如同一潭死水,波瀾不驚。

    即使是面對三千年前定下的不僅僅只是關乎生死的對決,他也只是覺得有人輕點了水面,輕巧的圓暈水紋盪開,然後就歸於平靜了。

    即使是在面對變成殺生石的玉藻前,他的哀愁,也是淡淡的。

    樓與樓之間的蒼藍天空,五月的陽光肆無忌憚地照耀在龍膽俊美的臉上。

    「哇!龍膽,街上的女生都在看你耶。」我興奮地說。

    龍膽溫柔地笑。

    他穿一件傑克瓊斯白色襯衣配一條淺卡其色修身布褲。腳上是一雙白色匡威高幫帆布鞋。渾身散發出一種銳利的潔凈。

    人潮湧動的遊樂場里。

    龍膽神色優婉。他額前垂垂曳曳的斜劉海,在微風中簌簌飄動。

    我在旋轉木馬上看得失神。

    「好玩麼?」龍膽瞥過頭來問我。

    我忙將目光轉開說:「下一樣,我們去玩海盜船吧。」

    海盜船尾,我的心被提起,又「倏」地落下。如此往複。

    我有些輕微地眩暈,緊緊抓住面前的鐵扶手。

    龍膽偏過頭問:「還好吧」

    我點點頭,說:「待會兒……我們去……坐摩天輪……」

    天空變得透明而深遠。腳下的樹木變成了一片郁鬱蓊蓊的一片影子。

    「哇!離天空更近了欸。」我欣喜地抬頭,「聽說在摩天輪到達最高點的那一刻許願,天使就會聽到,然後願望就會實現喔!」

    我做出禱告的姿勢,一臉虔誠道:「只要相信,就一定會靈吧。龍膽,我們要一起跨越頭頂這片天空了噢!你準備好了嗎」

    「天使,天使。我的願望是……」說出來,就不靈了呢。

    「接下來我們是去玩雲霄飛車還是去鬼屋?」我徵詢龍膽的意見。

    龍膽抬頭望了一樣呼嘯而過的雲霄飛車說:「鬼屋。」

    將買好的票遞給看守員後,和龍膽走近黑漆漆的路口。

    深邃的黑暗一口將走在前面的龍膽吞沒。

    我伸著雙手挪動步子摸索道:「龍膽,龍膽……你在哪裡?啊!!」一顆人頭從眼前飛過。

    「嗚……嗚……」恐怖的音樂另我毛骨悚然。

    一隻手抓住了我的腳腕。「啊呀!!」我撲倒在地。

    一邊拚命掙扎,一邊哭喊:「龍膽……龍膽……」

    後面的遊客被我的哭喊聲嚇得縮瑟著肩膀繞道而行。

    「月滿。」頭頂上載來龍膽溫柔如水的聲音。

    「有鬼抓住了我的腳……咦?」我從地上爬起來,道:「它鬆開了。你去哪裡了」

    「剛剛看到黑棺,就追上去了。」

    「那個大壞蛋在這裡裝神弄鬼嚇唬人嗎」

    黑暗中,感覺龍膽的嘴角盪起一絲笑意。

    「或許是吧。」

    「那我們快去把他趕走……」一把抓住龍膽的手腕。心裡總算是安心一點了。

    「前方,可不止他一人。還有一些無處可歸的孤魂野鬼。」

    「孤……孤魂野鬼?!」我抓緊龍膽的另一隻手臂,躲在他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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