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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月幽夢

      龍膽佇立在落地窗外的大理石地面上,漫不經心的眺望著因為沒人打理而雜草叢生的庭院。海棠熱熱鬧鬧的簇滿枝頭。五月的風,吹來陣陣清香。

    第七章 木乃伊

    小说: 風月幽夢 作者:初夏少女 字数:4800 更新时间:2018-11-22 07:39:34

    一隻全身纏滿繃帶的木乃伊拿著一隻黑釉底繪五彩環紋的漂亮笛子,吹出美妙的異域曲子,一拐一拐地走過來。

    身旁被膽小女朋友吊著胳膊吹著口哨走過去的男生說:「想不到木乃伊這麼多才多藝耶!」

    然後又黯然地補上一句,「不過木乃伊不算鬼吧。」

    「龍膽……」抓住龍膽手腕的手緊了緊。

    「這隻是夢。」龍膽輕輕吐出幾個字。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問。

    龍膽說:「「從你看得見的那一刻。」

    「是……木乃伊?它造的夢?」我說。

    龍膽勾起嘴角,彷彿在誇讚我越來越聰明了。

    我在學校圖書館曾經看到過一本叫做《惡魔吹著笛子來》的書,現在的處境不就是對那本書的書名最好的詮釋嗎

    木乃伊一拐一扭走過來,越來越近。

    像是那些繃帶纏裹,將肌肉萎縮的骨架臨時拼裝在一起。所以你可以想像它走路的姿勢有多麼不自然了。

    而在它走過來的這段時間裡我也一直替它擔心。萬一繃帶一不小心散開,他就要「嘩啦啦」散作一堆骷骨了。

    「小姑娘,不用擔心……」木乃伊開口了。

    它移開笛子,右手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將我一指。

    我在龍膽背後,躲著半張臉看它。

    它的長指甲彎曲著,像一把把小鐮刀。

    「我沒有惡意。」木乃伊的聲音聽上去十分十分的蒼老。「我只是有一事相求。」

    「何事?」龍膽淡然開口。

    木乃伊將目光移到龍膽身上__它的雙眼只是兩個幹癟的眼窩。

    聽說制木乃伊是要把內臟,大腦等器官全部摘取的。總之,就剩一層皮裹著骨頭上的肉的時候才開始製作木乃伊。

    「麻煩您轉告我的王妃一聲,我很想念她。以及……魔笛由我保管很安全。」

    「你不是可以造夢麼?你自己去她夢裡親口跟她說不是很好嗎」我說。

    「可惜……三千多年過去了。我無法逆轉時間……只有心上沒有時間的人,才可以任意穿梭不同時空。」

    「心上沒有時間的人……」我吟哦。

    如同讀一句「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的詩句。

    我們常常把重心放在後句,在讀到「歲歲年年人不同」的時候,會悵然地嗟嘆,感慨萬千。

    而龍膽在讀的時候常常把重心放在前句,在讀到「年年歲歲花相似」的時候,他的嘴角會不自覺地上揚。這也是為什麼千年的時光流轉而過,而龍膽總是微笑地孤單佇立在人來人往的人世間。

    「舉手之勞。」龍膽的嘴角綻放出好看的微笑。

    木乃伊與我們錯身而過,又吹著笛子走遠了。

    「是與人無害的……木乃伊?惡魔?靈?」被撲面而來的黑暗團團包圍。

    慌亂中伸手去抓龍膽的手腕,卻抓住了他的無名指和小指。

    無邊黑暗中,我沒有鬆開手的意思。龍膽也沒有回絕。

    不知為什麼,我的臉微微的燙起來。一定紅得不像話吧。

    「惡靈退散……惡靈退散……」

    我呆然凝視那個上穿黑白直條紋的麻衣,下黑色短褲。外披一塊方毯,從左腋下拉到右肩上打結。

    「日本法師」四個字慢慢浮出腦海。

    那個男子的周圍浮動著無數雪花般變幻莫測的小光點。

    「惡靈退散,惡靈退散……」

    話說,這聲音怎麼這麼耳熟?不會是……體育老師吧!

    「月滿同學。」體育老師一邊跳一種類似少數民族驅鬼的舞蹈,一邊喊我的名字。

    「龍老師!真的是你啊!」我驚訝不已。「舞陽呢我剛剛聽到他叫我的聲音……」

    「月滿,我在這裡。你不要過來,快回去!」

    「舞陽?」我鬆開拉著龍膽的手,旋身四處張望道:「你在哪裡?我來救你。」

    由遠及近的銀鈴聲絲絲縷縷的流淌,宛如清泉。

    「西域月氏族人來了。月滿,我們走吧。」龍膽說。

    龍膽旋踵,往回走。

    聽這鈴鐺聲,應該是月如姬來了。上次月如姬召喚風從黑棺手裡救回了霍去病。這次雖然多了幾個孤魂野鬼,但是有龍老師,應該沒問題。

    「舞陽,你不要怕。這隻是夢,很快就醒了!」我把雙手靠在嘴邊做成喇叭狀喊。

    「月滿,跟上。」龍膽說。

    「霍大將軍,快出來。上次救你的女孩子來啦!」

    黑暗中傳來霍去病的聲音,「她在何處?」

    「嘻嘻……」我捂了嘴偷笑,快步跟上龍膽朝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走去。

    上次朝鮮王宮裡的事,秦舞陽雖然記得,卻說是做夢。還被陳軒然揶揄了一番。

    今日被困鬼屋……就當作惡夢一場吧。

    被封印在秦舞陽身體里的霍去病果然不是黑棺的對手呢。人的軀體,或多或少都有些受制於鬼吧。

    沙風呼嘯在耳邊。

    黑暗漸漸褪去。如夢幻般的,在沙漠蒸騰的熱氣里我看到一座雄偉的古城。

    回身朝背後望去,黑暗迅速倒退,直至消失不見。(已經脫離黑棺的靈力範圍了)

    「這裡……就是那個法老的家?」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古城問。

    龍膽微微一笑。

    他如絹般綺麗的長髮飄蕩在粗礪的風聲里。已經換上了那一件常穿的雪白蜀錦衣。

    「無論人妖,一生之中無非兩個去處。」龍膽如是說。

    「哪兩個去處?」我問。

    身後沙地上,我們倆的腳印,被風一吹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家,或者夢。然而大多人,總是在通往這兩處的路上。」龍膽聲音清朗。

    我突然一瞬間明白了那個木乃伊為什麼會造夢了。

    「這麼說來……」我追上龍膽,歪著腦袋問:「讓我們進入夢境的不是魔笛的笛聲,而是那個法老喔。」

    龍膽只顧走路,含笑不語。

    我喟嘆道:「多麼不可思議的力量啊!」

    「……」

    「說起來……懂得這些的龍膽更加不可思議呢。簡直就是個哲學家嘛。」我說。

    「你放棄救秦舞陽跟我走……不是一樣也很不可思議嗎」龍膽說。

    我「呵呵」地笑,說:「那是因為啊……我已經打算讓你把我送回昨天上午第三節的語文課堂上啦。舞陽說了傷害夏小笉的話,夏小笉又故意說了傷害我的話。我無法請舞陽去跟夏小笉道歉,也不期望夏小笉給我道歉。我只希望……時光倒回,大家還是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然後我約舞陽和如姬星期六去遊樂場玩,當然還有你啊……如果你願意讓大家看見就更好了。我們一定會玩得很開心……」

    走進一個雕刻著異域圖案的大石拱門,裡面就是王宮的後花園了。

    雖說是後花園,實際上卻是一條小溪流加幾塊青草地,並一兩棵高大的棕櫚樹。散落草地的石頭旁開著三朵五朵或黃或紫的小花。

    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正在同一個掩面輕泣的女子講話。

    那中年人衣著豪華富麗,手上還戴了一顆碩大的紅寶石戒指。他正在安慰女子,「王後請寬心。法老的墓地選址十分的偏僻隱秘,相信不會有人找到。而且巫師已經將詛咒刻在墓門之外。」

    那個背對我和龍膽的女子只是嚶嚶地哭。

    「暴風雨就要來了!我們人類的力量太過渺小,不足與它們抗衡……就讓魔笛的傳說,流傳在後世人的夢境里吧。這短暫的寧靜,是用犧牲尊貴性命的代價換來的……王後您,也應該好好享受這日光。」

    中年人虔誠地行了禮,轉身走出花園。

    那女子哭了一會兒,抬頭看天。

    我拉拉龍膽的衣袖,說:「那個人說什麼我聽不懂。」

    「他說的……是三千年前那場曠古絕今的大戰。」

    「古埃及……三千年……曠古絕今的大戰?」我努力回想歷史課本上的知識。

    「不用想啦。書本上沒有記載。」

    「為什麼沒有記載?」

    「因為,不是人類與人類之間的戰爭……」

    「妖怪!妖怪要來搶魔笛?!然後法老為了保護魔笛失去了寶貴的生命……」

    龍膽淺笑,「如你所見,那……只是一隻普通的笛子。」

    「哎呀!我更亂了。」我雙手揉著太陽穴說。

    「誰?!誰在哪裡?」女子警惕地轉身。

    「我是龍膽,這位月滿。我們從三千多年以後的世界來。」龍膽不失為一個進退得宜的謙謙君子。

    「三千多年以後的世界……」女子重複一遍。

    雖然她有些黝黑,但仍不失為一個美人。而且看起來年紀不過二十左右。漆黑的頭髮編成十幾根辮子盤在頭頂,頭上綴滿珍貴的珠寶,項上和手腕上也帶著數不清的做工考究的金飾銀飾。

    「是法老他讓我們來轉告您,他很想念您。而且魔笛由他保管很安全。他還用魔笛吹了好聽的曲子呢。」龍膽身旁的我說。

    「我何嘗不想念他呢。」女子說完,又無聲地哭泣起來。

    恍然間,我突然明白:那些已經逝去的人,和終將逝去的人。無論高貴或卑賤,貧窮或富有,他們都在時間的洪荒里被剝去加註在身上的修飾,最後僅僅作為一個單純的男人或者女人,站在同一高度。

    如同此刻的埃及王後,在我眼裡不過是一個失去丈夫的傷心女子,而魚玄機在我心裡也是一個傷心的女子。王後和道姑,她們在我心裡的其實並沒有任何區別。

    我啞然失笑。這樣的想法讓我覺得自己越來越像龍膽。

    我相信,在龍膽眼裡。她們也是一樣的。

    時間如水化開。

    「月滿,你呢」講台上的端木老師突然朝我問來。

    我從書頁里抬起腦袋,回答:「老師,我扮演媒人。」

    夏小笉欣然落坐。

    「還有哪位同學願意扮演焦母……」

    端木老師的話還未說完,我座位前面的王小蟬就舉手說:「我願意。」

    「很好。」年輕的端木老師笑容甜美,又問:「那劉蘭芝的母親呢哪位同學願意扮演?」

    秦舞陽座位後面的月如姬默默地舉了一下手。

    「好吧。請分配到角色的同學站起來。其他部分由全班同學一起朗讀。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起!」

    我捧著課本低頭淺笑。原來時光倒回的感覺這麼美好。

    「舞陽。這周六一起去遊樂場好不好?」一下課,我就迫不及待地跑得秦舞陽的課桌前。

    「好啊!我是沒問題啊。」秦舞陽把課本塞進書桌,說:「不過你哦……怎麼突然想起來要去遊樂場那種地方?」

    「幹嘛人家就不能去遊樂場嗎」後桌的月如姬問。

    她的頭髮,又細長又黑亮。雙眸像是鑲嵌著兩顆黝黑光亮的黑寶石;高挺的鼻樑,小巧的嘴巴,皮膚白裡透紅,吹彈可破。已經收到數封來自高三學長和高一學弟送來的情書了呢。

    「月滿她……」秦舞陽回身對月如姬講話,說到一半又硬生生吞下去。

    「你幹嘛不說了?」月如姬微微揚起好看的臉。

    「月滿她讓我離你遠點。」秦舞陽扭回身子。

    「我哪有?」一巴掌拍在秦舞陽肩膀上,「你不要胡說好不好。那……那是剛開始我還不了解如姬。所以有偏見嘛。」

    陳軒然吃吃地笑,走過來說:「偏見小姐,你覺得舞陽和我誰比較帥啊」

    月如姬不待我開口,搶過話說:「當然是你!」

    我看看陳軒然俊朗的臉,他卻有些笑不出來。反倒是座位上的秦舞陽哈哈大笑。

    陳軒然心有不甘說:「月滿,你一定覺得舞陽比較帥吧」

    秦舞陽「霍」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一把拽過陳軒然說:「走了啦!我請你喝汽水。」

    「喂!舞陽,遊樂場!」我朝「軒舞」挺拔的背影喊。

    秦舞陽帥氣地抬抬手,「知道。」

    「舞陽,不是說好了周六去鬥牛?」陳軒然的聲音。

    「哎呀,改星期天嘛。」

    「星期天要做家庭作業!」

    「你小子什麼時候關心起家庭作業這回事來了」

    「……」

    兩個人吵吵鬧鬧走遠了。

    「如姬,一起去吧。」我低頭對月如姬說。

    月如姬抬頭,「前幾天端木姐姐剛帶我去,我們都覺得那裡的鬼屋怪怪的。」

    「端木姐姐」

    月如姬從座位上站起來,將我拉到外面的走廊上。

    「既然你也有見靈的能力,我也就什麼都不對你隱瞞了。端木老師的外婆是我們月氏族的現任巫女,我是月氏族現任族長的長女。我和端木姐姐正打算這周六去遊樂場的鬼屋除靈呢。」

    我說:「那個叫黑棺的大壞蛋就在那裡,你們知不知道?」

    「上次去只有幾個孤魂野鬼。並沒有見到黑棺。對了,你怎麼知道的?」

    我一不小心,把將來的事說出來了。

    「是……是我一個朋友告訴我的。」

    「什麼朋友?他也認識黑棺?」月如姬探尋地看著我。

    既然她都對我不隱瞞了,我也決定對她坦白。「是龍膽。他在去年聖誕節從……」

    難道說「壁爐」?秦舞陽知道了會怎樣想

    「從……」我飛速轉動腦筋,道:「從我家的窗戶爬進來的。他也可以看到鬼怪。」

    「還可以穿越時空。」月如姬補充道。

    「你怎麼會知道?」

    「呵呵,你忘了,你送我『冰魄』啊。」月如姬甩甩她的如瀑長發。

    「對喔!呵呵,我都忘記了。」我傻笑不已。

    「星期六,你會叫上他一起吧?」月如姬微笑如水的模樣真是美麗動人。

    「嗯。」似乎想起什麼,我說:「有一個人……他讓我跟你說謝謝。」

    「……難道是他?」

    「是被龍膽封印在舞陽身體里的霍去病。舞陽是他的另一半靈魂。龍膽擔心他取走舞陽的靈魂里的靈力舞陽會死掉,就想了個辦法把他封印起來了。」

    「他……不是秦舞陽嗎」月如姬的語氣里突然有一絲失落。

    「是啦,是啦!只是……我也不知道怎麼講,雖然是同一個身體,但感覺起來卻完完全全是兩個不同的人。」

    「被封印起來了……」月如姬若有所思地低頭嘀咕。

    「如姬……」我喊她,「如姬,你可千萬別打把他放出來的主意。雖然我弄不懂他和舞陽現在是不是一個靈魂,但我感覺如果他離開舞陽的身體的話,舞陽他……一定會有事的。」

    「被封在人的軀體里,他的靈力也會大打折扣。所有才會讓黑棺有機可乘。那天要不是我偶然遇見……」

    「我……我盡量再問問龍膽,看有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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