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偏份儿两个人都晓得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樊逸尘笑了笑，看着他没说话，挥了挥手招呼着林叔就要离开。

“星辰的辰！”

卫子青站在他身后大喊。

“卫小公子认错了，樊某是尘埃的尘。”

季辰这个名字知道的不多，叫他阿辰的人更是屈指可数。樊逸尘认出来卫子青了，但是他不能让卫子青把他认出来。

他还记得小时候遇见卫子青时候的模样。

那个时候其实才三四岁的模样，按理说现在二十又三，本不该记得那么小的时候的事情。但是他偏偏早慧，桩桩件件都还有印象。

那个时候樊家如日中天，泼天的权势富贵叫京都所有人都赶着巴结。

家主是开国元勋，生了个女儿是皇帝的宠妃，女儿肚子也争气，生出来的儿子是皇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儿子。反观当时的皇后以及嫡子季彦声望却是连樊家的半分都比不上。

季辰遇见卫子青就是那个时候。

卫家与樊家是世交，樊家过年的时候得了恩典，还可以将进了宫的女儿外孙接回到家里过年。那个时候三四岁的小季辰备受宠爱，一双眼睛笑起来叫人觉得像是天气都晴了一样，一张小嘴又甜又愿意叫人，长相更随母亲些，被母妃打扮得精巧得很，像是个画里头转出来的小仙童似的。

但是卫子青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死了，只有一个比他大了两三岁的姐姐，卫家家主卫千钧也没有续弦的意思，虽然府中也有乳母侍女，但是半大的男孩子本来就皮得很，又终归没有生母，看起来怎么都不如小季辰那么讨喜。

非要说的话，其实当时季辰险些以为卫子青是樊家管家的儿子。

季辰养尊处优，宫里事事都讲一个规矩，他从来没有见过卫子青这般恣意自在的人，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只求一个自己快活一样。他跟着卫子青在大年夜的时候偷偷溜出了樊府，大梁的除夕夜格外的热闹，树上挂着红绸子，水里的花灯还夹着人们放走时候写下的对来年的期许。

小季辰当时蹲在河边对那些新鲜玩意眼睛都移不开。

“你想要吗？”卫子青抓着他的手，强迫小季辰看着他的眼睛。

那个时候小季辰转过头看着卫子青的时候心头想着这个人他好漂亮。比皇家里那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要漂亮。

“什么？”

“花灯啊。我父将说过年的时候人人都要放花灯，花灯上写自己的愿望，来年就会实现啦。”

愿望是什么？

那个时候小季辰还没有等到卫子青帮他把花灯买回来就被皇后带走了，他的愿望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上苍就被匆匆忙忙的剥夺了许愿的权利。

他是第二天在护城河边被发现的，一身湿透了，半个身子都沁在冰冷的河水里。头发湿淋淋的粘在所有人都觉得好看的脸上，一身青紫的痕迹也不知道是被人打了还是因为落水之后在礁石上磕碰出来的。小季辰因为落水的原因卧床了将近一个月。

因为是卫子青带他出去的，连带卫家都被皇帝一同降罪了。

其实樊家这个时候就该有觉悟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一切的变故都是在季辰出事之后的第二年，樊家家主受人.弹劾。罪名是意图谋反，樊家女儿育儿无方，被褫夺了封号，连带着把季辰养在身边的权利都一道失去了。

其实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是个明眼人都晓得不可能，但是当时证据确凿，也没有人敢为了一个大厦将倾的樊家去得罪皇后与嫡子，还有背后操控局势的皇帝。

那个时候樊逸尘还叫季辰。

樊逸尘回到宅邸就开始猛地咳嗽起来，京都的冬天来得很快，连樊逸尘都觉得有些猝不及防。骤然降温叫他觉得回到了当年的水里一样。生理性的发抖。

“林叔。我们回京都多少年了。”樊逸尘伸手，像是想要留住一片不可能留在手里的雪花一样。他的手心很凉，雪花落在他的手心化得意外的慢。

“三年有余。”

“你照顾我多少年了？”

林叔推着樊逸尘进屋的脚步愣住了，如数家珍似的：“公子十岁的时候选择了我。现在十三年了。”

“十三年了。”樊逸尘看着窗外的大雪出神，“我还记得当时我母妃送我去见师傅的时候也是这样大的雪，樊家被诛九族的时候，行刑的时候也是这么大的雪，我的腿也是那个时候动不了的，数起来竟然这么久了。”

“公子？”林叔皱着眉，他不知道自家公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其实说来也怪好笑的，他跟着樊逸尘十来年，除了熟悉樊逸尘的一些饮食爱好，却依旧看不透樊逸尘这个比自己年纪小这么多的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樊逸尘笑着摇头，食指竖在唇上：“嘘。”

“他们发现我了。他们知道季辰从地狱里爬回来报仇了。他们现在在试探我，我得交一份完美的答案，让他们知道，没有谁逃的掉。”

樊逸尘打了一个哈欠，闭了眼睛没说话了，像是真的困了一样，像是刚刚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公子，进屋吧。太冷了。”

“公子，热水准备好了。”林叔话音刚落就被蹦蹦跳跳过来的阿七打断了，阿七冲他吐了吐舌头，附在林叔耳边小声说，“穆哥哥在那边等着公子。”

“推我过去吧。”

樊逸尘闭着的眼睛没有睁开，眉头皱着，不知道是真的困了还是觉得心烦？

——

卫子青握着拳没有动，雪下得那么大，他站了半柱香那么久的时间就叫他肩头眉间都落上了雪。

“我叫季辰，星辰的辰。”

分明是小时候的事情，但是卫子青着魔似的记到了现在。那个叫季辰的小孩生得别致，身上挂着铃铛，走起路来的时候叮叮当当的。他可以和卫子青聊许多东西，是卫子青身边同龄人都说不上话的东西。

但是那个小孩子竟然连花灯都未曾见过。

“你告诉我你的愿望我便为你跑腿去买来。”

“你身上有银子？”

“当然了。”

“我的愿望嘛，就是你可以进宫来一直陪着我，一起读书一起上课长大了一起去游玩山河。要是可以的话，你嫁给我就更好啦。反正母妃有父皇，外祖父有你父亲陪着唠嗑，但是我都美人陪。我给你讲，宫里那些兄弟姊妹可无趣了...”

小季辰讲话的时候笑得眯着眼睛，微微仰着头。

卫子青当时恍惚的听着，只觉得头顶有星辰，眼前也有星辰。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买，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卫子青还不等樊逸尘回答就自顾自的回答了，“猫儿吧，跟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