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青没说话，像是被伤了手都人不是他一样。

他的另一只手猛地握住樊逸尘的颈脖，迫使着他仰着头说不出半句话来。

“现在也没有外人在了。只是看来阿尘还是太年轻了，随随意意就交出信任，我还以为阿尘早有打算。”卫子青的眼神像是换了一个人，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樊逸尘瘫坐在地上，美人一身雪色的袍子染了泥，到叫他看起来不那么高高在上了，“说起来阿尘你不相信。大梁三十四年樊家灭门，抬出来一个和你身形相似的孩子尸体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没有死。我在京都战战兢兢，装疯卖傻二十余年，就是因为我知道你迟早会回来。虽然我现在还看不清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是阿尘啊，一个御史是做不了什么的，所谓从一品，无非还是皇帝走狗。兼济天下这样的话，说得早了些。今日一课，还万望阿尘记住。”

今日一课的确叫人足够记忆深刻。

“那么。”樊逸尘撑着头叫住要出门的卫子青，“伯绪所求为何？”

伯绪是卫子青的字，只是少有人这样唤他。

“先前所求无非活命，不过现今，所求....”卫子青笑了声，把没有说完的话吞进了肚中，笑着吧脱下来自己的袍子搭在樊逸尘身上，换了句话说，“阿尘聪明，不该将自己的眼界局限于京都这摊死水当中。卫子青先走一步了，阿尘下次莫叫我我再逮到机会再上一课才是。”

“多谢伯绪今日一课，樊某记牢了。”樊逸尘嘴角还染着血，却对着卫子青离开的地方拱手作揖。他鲜少这般狼狈，卫子青倒是一次一次的叫他这般狼狈。

本以为此事之后卫子青会与太子的交往密切许多，但是安插在各宫的眼睛都传话回来说卫家小将军好几日都鲜少出门，逗猫逗狗斗蛐蛐都是窝在他自家的院子里。

樊逸尘抱病几天，上朝时候皇帝大手一挥说不必查下去了，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想的，就像是对张道寿的事情只是一时兴起一样。

近了年关，再过几日就可以在家中休沐了。

樊逸尘下了朝，披着林叔递过来的袍子就开始缩着脖子坐在轮椅上打盹。腊八时候季彦下手狠辣，他现在腹部都还是一片青紫。他那日之后又发烧烧了好几日，一直精神恹恹的。不过他现在想着卫子青的话他没来由的想笑。

伯绪啊伯绪，咱们这一局一局的棋还没下完呢，你怎么就急着收子了，也不瞧一瞧是谁下得好些。

“公子请留步。”

“公子。”林叔皱了皱眉，但是还是叫醒了樊逸尘。

樊逸尘晚上常常睡不好，如今好不容易眯上小会儿又被人挡在了前头不让过路。饶是脾气再好也难免皱着眉问了句：“阁下何事？”

挡住两人去路的不是旁人，正是那日费崂带着见过的陆思铭陆大人。樊逸尘记得他，是当时樊家外公还没有去世时在回京路上捡回来的弃儿，后来大概是樊家外公晓得自己会东窗事发，将陆思铭斥责出府，再没有交集。

但是陆思铭不该记得他。

樊逸尘当时常年养在宫中，只有年节或是母妃进位分的时候才有幸得以带着他回一趟樊府。陆思铭又常年养在外祖父膝下，按理来说，不该认得才是。

陆思铭朝着他拱手行礼之后又下意识的瞧了瞧周围之后才说：“那日樊大人看的女尸案不知大人还有没有兴趣？”

樊逸尘抬眼瞧着陆思铭，心说怎么看也不像是是个这样死板古怪的主儿，也不像是会套近乎的主儿，怎么张口就是皇帝才说了不查了的案子呢？

“陆大人不妨有话直说。”

陆思铭面貌本来就生得凶，现在脸上又没有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当街找茬似的：“陆某有事请教，不知可否府上叨扰？”

“府中有客，不便接待。陆大人若实在有匆忙要事，樊某与陆大人寻个雅集一叙？”樊逸尘笑着拒绝。他哪里敢带陆思铭回府上？穆童是樊府旧人，是伴着母亲长大的青梅竹马，母亲嫁入宫之后穆童从了军，陆思铭铁定见过！

上次发现女尸的时候，把他与费崂两个人放进了府，是因为当时穆童出门采办去了，如今这个时候穆童那个老妈子似的性子铁定恨不得把他拴在裤腰带上，哪里舍得出府？

“陆某这就带路。”陆思铭意外的没有强求，像是真的只是为了点旁的他解不出的案子似的，前头前头的引着人走，他倒是个直性子，也不看后面樊逸尘的小动作，就自己闷着头前面走——也不怕人嘴上敷衍着自己，转身就逃。

陆思铭到的茶楼算不上偏僻，但是视野不错。

陆思铭为他慢悠悠的捡选茶叶，又把水壶放在炉子烧。樊逸尘想不出他的意思，但是也不急着催，直到水烧好了，茶泡上了，陆思铭才从怀中取了东西放在樊逸尘面前。

得嘛，陆思铭从怀里直接摸出来了一排牙齿。

樊逸尘刚塞进嘴里的半块糕点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咽下去还是吐出来。

“这是那日死者下半部分的牙。”陆思铭这么说。

樊逸尘抿了抿唇，又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您不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

陆思铭看着他直皱眉，说：“我为什么要给您看女人的牙齿，您不问？”

“你讲便是。”樊逸尘觉得好笑。

“张梅是个清倌，院里的老鸨说她没有不良嗜好，赚的钱全都拿去赡养家中母亲与弟弟。我派人也查过张梅母亲与弟弟，他们关系和睦，连街坊邻居都称赞他们一家。但是张梅死后我们却发现她少了一颗大牙，仵作说是死前便已经不在了。巧的是，我们在张道寿的遗物中找到了可以配上的牙。”

樊逸尘打断他：“或许只是巧合罢了。”

“我们后来找了小蝶。小蝶也...少了一颗牙。”

“你是想告诉我张道寿有这样的癖好？”樊逸尘端起茶喝了两口，又皱了皱眉，“陆大人，我想我对张大人的生活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