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动作麻利，下楼后便赶到后厨去：“二楼天字一号房，一壶开水，一份桂花糖蒸栗糕。对了别忘了，还要个暖炉，弄好了赶紧送去。”

后厨忙活的人抱怨说：“这都初春了，还要什么暖炉，天字一号房连丝风都吹不进去。”

小厮也觉得放暖炉多此一举，但一想到那屋里坐着的少爷病怏怏的，看样子时日也不多了，自然是多照顾些好，万一在楼里出事对客人和老板都不好交代。

“让你去就去，多什么嘴。”小厮搓搓藏在袋里的碎银子，打发人去干活。

好在居水亭楼中的小二手脚利索，尉肖河房中的东西不一会就上齐了。尉肖河捻起一块桂花糖蒸栗糕，尝了一小口。

栗糕软糯，做得倒是不错。不过这淋上的桂花糖，欠点火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糖浆太稀桂花酿太久失了原香，凑活还能入口。

就着热水，尉肖河慢慢将手中的桂花糖蒸栗糕吃完。

他心思都在糕点上，没注意到大堂里嘈杂声突然变小。玉衍站在围栏边，往下看去：“少爷，苏先生上台了。”

大堂正中来时空无一人的高台上，此时正站着一位身形清瘦的年轻人，看起来不比尉肖河健壮多少。他只安静站在台上，便让大堂中的看客都停下手中的事纷纷望向他。

尉肖河也着魔般朝他望去，只觉得那人晓万理知天命。大概，这就是一个优秀说书人的魅力。

尉肖河原以为苏先生应该是上了年纪的中年人，见过之后却发现那人和自己年纪相仿。他站起身来，示意渠荷将凳子挪到围栏边，坐在那里看得更清楚点。等尉肖河重新坐回椅子上，正想找个舒服点的姿势。

“啪。”

一声响，仿佛爆竹炸开，震得整栋楼里的空气都鸣动。

随着惊堂木的声音，大堂中微弱的闲谈声也消失了。

苏先生有着和体型不符的浑厚声音，传到顶层三楼音量都不见小。

“感谢大家今日捧场，苏某三生有幸。

有些爷今天是第一次来，不过没关系，苏某的故事今天也是从头说起。从哪个头开始说？从盘古开天地说起？不，不，没这么前。这个故事，我们要从一千年前说起。

一千年前，听起来也挺长，但比起上古众神创世时期要晚太多。那时候，九重天上就住着我们现在的神。每过一百二十年，天庭都派位使者来凡间寻上一圈，？希望遇上可塑之才，来日位列仙班。说出来也不怕各位看官笑话，在下曾有幸见过神祇，可在下毕竟是块朽木入不了仙官的眼。”

苏先生话落，尉肖河还以为会出现嘘声，大堂却一片寂静。

“今日，故事的主角不是我，而是一只黑狐。

话说，一千年前的冬季，在北方某座白雪皑皑的深山里，有只黑狐初受点化修出人形，是一位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因为发如墨染，在这儿且叫他墨卿。

墨卿喜欢安逸不恋凡尘，有了人形也不愿去人间多转转，终日都在深山与野兽为伴。日子久了附近小城就出现传言，说这山里出了妖怪，吃人吸髓。

也是有缘，天注定的。这年正巧赶上天上掌管运势的司命星君下凡，巡查期间途径此地。天上的星君听说地上有妖怪，自然是要去会会他。

只是山中大雪连绵下了将近一个冬天，积雪早就封了山路。司命星君见无路上山，也不能直接一把火烧出条路来。只好口中念念有词，黑瞳中渐渐积聚金光，等金光溢出双眼，星君抬起右手的中指和食指，金光便向手指转移汇聚成丹药大的金球，嗖一声直穿进脚下泥土中。

原来这金球是星君给此处土地送去的口信，想请他出来开条上山的路。金球入地一刻后却无回音，星君还纳闷，难不成此处并无土地爷管理？

他哪知道，此处的土地爷上了年纪记性不好，早忘了今年是一百二十年一次的轮回，会有天上神仙下凡。又遇上这么大的风雪，他也冻得厉害，干脆随着附近的动物一起冬眠去了。

向土地求助不成，司命星君没了办法，只好自己动手，他从袖中掏出一黑色卷轴将其展开，手指随便在上面划了几笔。突然山中耸立着的参天树木随着他划下的动作一排接着一排倒下，粗壮的树干在雪地里铺出一条路来。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山下的人，打那天起山下关于妖怪的流言蜚语便有了新的说法。

在司命星君眼里，他不过是为自己行个方便，随手勾了这些树的命格。

住在山中的墨卿被树木倒下的一声声巨响惊动，狐妖活了这么多年，除了落雷还没再遇到过这么大响动，随即出洞查明情况。毕竟，老土地冬眠前，将这座山托付给他。

墨卿顺着倒下的树木往山下去，必然遇上正上山的司命星君。

司命星君初见狐妖墨卿，就结结实实挨了对方一爪子，印堂上留下三道血淋淋的伤口。血液滴在脚下的树干上直接将其烧成黑炭，一团火烧入地下没了踪迹。

司命星君何许人也，手下掌管的可是凡间万物，哪会真的被一只小妖伤到。他三两下制服道行尚浅的墨卿，抬手在额上一抹，伤势便痊愈。

而墨卿还未来得及解释，就被星君收进锁妖囊中。”

书讲到此处，苏先生左手一挥变出个黑色绣红线的佩囊。佩囊口被红线紧紧扎住，囊身鼓起里面也不知装着什么。

尉肖河伸头探去，却因为太远看不清细节。

苏先生将佩囊随手扔在桌上，也不多做解释就接着讲。

“锁妖囊里烧着三昧真火奇热无比，是司命星君找太上老君讨来的宝物。常年待在天庭，司命星君是第一次用这宝贝，也拿不准小妖能在里面撑多久。星君不过关了墨卿一刻钟，便将他放出。”

说时，苏先生复抓起桌上的佩囊，稍稍拉开红绳。里面仿佛有东西迫不及待钻出来，随着一股红烟从里涌出，佩囊也渐渐瘪下来，连带着囊身上的红线也一起消失。

渠荷看到这一幕，小声感叹：“这变戏法的手法，太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