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逸尘只觉得自己近来些日子仿佛略微闲下来半分就昏昏沉沉的，困得不行。

他强撑着眼睛瞥房间里坐在书桌面前的卫子青，眯了一会儿就靠在轮椅上睡了过去。他倒是不怕卫子青在房间里发现些什么，反正这儿是偏房，重要的要紧的东西早早的就被林叔收捡好了。

卫子青想着樊逸尘的话有些失神，刚想问樊逸尘点别的什么的时候久看见人倚在轮椅上睡着了。那个人的睡颜格外的安稳，睫毛像是禽类翅尖最锋利的羽毛一样，打下来的光影像是定格了难得的冬日里午睡时光。也不像那些腿脚不便的人一样，并不臃肿，但是过于羸弱了。

卫子青摇了摇头，心头暗骂自己这么年过去了还能看着这个明知道是男子的‘美人儿’看入了神。

眼观鼻鼻观心的脱了樊逸尘的外套把人放到了床上。

这是卫子青第一次碰到樊逸尘的腿。使不上劲儿的腿比他正常的温度要冰冷许多，感觉还要重许多，就像是失去意识的人往往会比又意识在的人要重许多。卫子青弯下身子，一只手挽过樊逸尘的膝弯，一只手伸到他的腋下，轻哼了一声把人抱了起来。

感觉比看起来重...

“叩叩叩——”

卫子青掖了被子，快步去开了门。

是他的师傅。

“走吧。”

“师傅。我做错了吗？”

男人看了他一眼，沉默了良久之后，说：“看你所求为何。”

“若是我所求大逆不道呢？”

“许多事，这个时候大逆不道。或许时间久了，你所谓的大逆不道反而成了民心所向。”男人走得很快，卫子青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像极了小时候男人不愿意教他学武的时候。

“师傅早就知道了？”

“何止我啊。”

那就是，其实樊逸尘早就看出来他的图谋不轨了？

“师傅——”

“叽叽喳喳的聒噪得很。”

“我错了。”

男人没说话，但是走路的脚步慢了些许，直到卫子青跟上他之后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伯绪，世间的事儿并非是黑即白，一件事儿之后也并不是只有一个结果。你虽然学东西如洪炉点雪，但是人外有人，谁教谁都是变数。”

变数。

他们都知道。

卫子青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有挫败，有小孩子撒谎被大人发现时候的难堪。还有那个人精明至此，竟然会由着他胡闹的震惊。

“对了。今日你与小辰在院中说什么呢？拔剑张弩的？”男人像是闲聊似的。

“没什么。就是聊天罢了。”卫子青不愿意多说男人也没有再问了。

两个人刚刚走进卫家的门就眼睁睁的瞧见一柄长枪擦着卫子青的脸飞过来。

顿时就流了道血口子。

“父亲，我——”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卫千钧一巴掌了一个趔趄。

“哎呀！你做什么啊。”一个半老徐娘连忙扑过来抱住卫千钧的手臂，卫千钧常年沙场厮杀，与那个女人的身量一大一小一瘦一壮的，叫人觉得怎么也拦不住。

但是卫千钧的神色顿时就变了变，强行压下来自己愤怒的声音，叫来下人：“把夫人扶回去。”

“卫千钧！那有你这儿样往死里打儿子的！”

“快点！”

“是...”下人小心翼翼的把女人请下去，转眼就看见卫千钧抬脚就给了卫子青膝弯一下，叫小少爷直愣愣的就跪了下去。

“能耐了啊。”

“父亲....”

“去祠堂跪着。”卫千钧很少露出来现在这幅生气又失望的神情。

“是。”

卫子青脸上还有血，刚刚卫千钧那一下半分情都不留，直愣愣的跪下去叫卫子青现在站起来都觉得膝盖骨像是裂开了一样。

“叫先生见笑了。”

是对着卫子青的师傅讲的。

“你们或许应该好好聊聊。”

卫千钧听了之后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先走了。”

“过几日就是除夕了，先生不多留几日吗？”卫千钧顿住了脚步。

“我不过是路过罢了。叨扰这些时日多谢将军招待。”男人叫住了卫子青，“我与伯绪再说两句话。”

“先生请便。”

卫千钧看着卫子青走过来的时候又对着人冷哼了一声。

“.....”

“你明知你父亲晓得了小辰的身份定然不会许你再与太子交易。为何不加掩饰的还用了自己城郊的庄园？我不觉得你是个没脑子会这般鲁莽。”

卫子青轻笑了一声：“太子多疑。即便是没有我，也会又旁人，即便是没有旁人，太子什么时候寻个由头也可以叫着阿尘协查。到时候阿辰身边定然无人，太子从小与阿尘不睦，觉得阿尘觊觎他的储君之位。到时候阿辰还能活下来吗？”

“你太过于小看人了。”

“关心则乱。”卫子青叹了口气，“到底是京都水深太乱了。叫我也忘了十来年过去了，我会的，他都应该会的。”

男人看了卫子青良久，似乎还有话要讲，最后什么也没说。

“师傅想说什么？”卫子青疑惑，他了解他的师傅就如同他的师傅了解他一样。这样吞吞吐吐的不是他师傅的性子。

“树大招风，好自为之。”

男人最后憋出来这句话之后就径直出了门。

卫子青说不上为什么，就是隐约觉得哪里奇怪。

像是一切过于直白，过于一眼就能看穿。

反倒在京都这个吃人的地方显得突兀。

——

樊逸尘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的时候了，太阳都落下去了半个脑袋。

“林叔。”

门外的人似乎一直等着，听见屋里的人出声之后才进了屋：“公子？”

“替我更衣。带我去地牢看看那个抓到的人。”樊逸尘的头发有些乱，大概是睡久了些。

他哪里舍得把好不容易抓住的太子的人说杀就杀，先前不过是做戏给卫子青看罢了。

他需要卫子青的助益。

毕竟那个人面上虽然做出来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但是纨绔子弟他有纨绔子弟的好。樊家以往的关系网络也要有一个有头有脸的人起来抓着。

樊逸尘的身份存在，越少的人晓得才好。

“公子这般算计卫小公子，不怕他晓得之后撂担子不干了吗？”林叔扶着他坐起来，本来也没有脱衣裤，只需要再披一件袍子，换上鞋袜就是了，但是樊逸尘睡了这么久，脚都冷得不得了，林叔蹲在樊逸尘面前，眉头皱着都解不开。

“冬日天寒，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吗。”

樊逸尘小声宽慰。

林叔没说话，樊逸尘的鞋袜衣物都要比旁的人厚上许多，但是身子从来都像个冰块似的。

“对了。下次若是还有人跟着我们，便不必叫暗卫手下留情了。这次之后卫家小公子应该消了念头。剩下的人，不是太子就是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