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逸尘不知道为什么近日格外的能睡，往日里分明是能睡着都谢天谢地了，但是最近倒好，睡都睡不醒。

“公子？公子莫睡了，卫家小公子等了快两个时辰了。”

啊对。

今日是除夕，大抵是卫千钧支愣着自家儿子亲自来送礼。

“不是让他走了吗？”樊逸尘撑着身子坐起来，他很少是现在这副混混沌沌的模样，一双凤眼微微眯着，眉心不自觉的的皱起来，“是卫家将军有话叫他带来？”

“未曾听说。”林叔把床边的袍子取下来裹在樊逸尘身上，转头问刚刚摇摇晃晃端着热水进来的小阿七，“刚刚卫家公子有说带了话来？”

“没有。”阿七摇了摇头，看着自家公子终于坐了起来才眼巴巴的扑了过去，“公子还记得先前答应我的事儿吗？”

“什么？”

樊逸尘握着床边支蚊帐的木杆即为勉强的站了起来，其实也不知道什么剧烈的运动，但是他的额头渗出来丝丝细汗。本来就睡得迷迷糊糊的，听了阿七的话更是半嗲印象都没有，看着阿七骤然瘪下去的嘴巴才看看想起来自己好像的确在前天在轮椅上睡着的时候顺嘴应了一句。

“记得记得。不过花灯会不是傍晚才准备开始吗？”

阿七像是在扮演川剧变脸似的，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抓着樊逸尘的手臂叽叽喳喳的开始说起来他听见过的京都花灯节的习俗。

分明在京都定居已经快五年了。

今儿才是第一次心血来潮陪着阿七去瞧一回。

“小公子！小公子不能去！哎呦，我们公子还在睡着....”

“哎哟！拦住啊！”

“.....”

外面一阵吵嚷，大概是某位卫姓公子等了两个时辰还没有见着人终于等腻烦了。

卫子青猛地推开门的时候半个身子都被樊府的小厮抱着不让进。

“公子.....是我无能....”

小厮见着已经起身的人只觉得自己冷汗直冒，埋着头等着挨骂的时候却听见面前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笑了声，说：“怎的这般怕我。”

“我我我....”小厮像个患了癫痫似的一个劲的抖，像是面前坐着的是个什么吃人罗刹似的。

“出去吧。”反倒是林叔皱着眉，手里还握着给自家公子的头发，看着骤然闯进来的卫子青脸色实在是算不上好看。

卫子青看着小厮出去了还顺手带上了门，看着林叔一本正经的给樊逸尘梳头就对着人的脸冷哼了一声，生怕人不晓得他来了似的。

“是卫叔有话叫你带给我？”樊逸尘懒得理会这个人抽风似的小情绪，在被卫千钧登门‘拜访’之后他也懒得再为了骗卫子青营造出来一个陌生的人物形象。

“没。我来找你兑换十几年前的承诺。”卫子青倚在樊逸尘床边与小阿七大眼瞪小眼的，强行装出来一副毫不在意，无意提起的模样。只是他的话刚刚说出口就听见面前人轻轻的呲了一声，不知道是林叔把樊逸尘打了结的头发梳断了还是在嘲讽卫家小公子这般念旧这般幼稚，小儿之间的浑话也记在心头。

“然后呢？”樊逸尘伸手握住了自己的发根，接过来林叔手里的梳子又冲着卫子青招了招手。

“干什么?”

卫子青被迫接受了樊逸尘手里的梳子，顶着林叔与小阿七的目光走到了樊逸尘身后。樊逸尘面前是一张闺阁女子房中常见的铜镜，卫子青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嘴巴都没有合拢——活像是个沉迷美色的登徒子。

樊逸尘指了指自己的头发，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东北林地里的傻狍子：“不是你上赶着要帮我束发吗？”

谁上赶着帮你束发啊！

卫子青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嘴角都在抽搐。

“林叔你先带着阿七出去采买吧，我与卫家小公子聊聊天。”樊逸尘大概是心情很好？卫子青看见他竟然在像是个小孩子一样扣弄着自己的指甲。

“是。”

林叔习惯性的服从。

阿七其实是想反对的，但是自家公子说完就伸了个懒腰，招呼着卫子青过去说话。

这个时候才像是二十出头的少年人。

“当真是过来找我除夕夜出去游玩的？”樊逸尘端坐着看铜镜里的自己，就像是小时候看着铜镜里的母妃一样。

“不然呢？”卫子青反问。

他拿着梳子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下手。按理来说自己给自己束发也得有二十年了，给青楼里的姑娘描眉梳妆也是老把手了，但是自己的手放在樊逸尘头发上的时候像是丢了魂似的不知道该怎么动手了。

好像还有几分紧张？

卫子青卫子青，你在想什么？

“不像现在的你。”樊逸尘身子前倾从铜镜边的竹筒里撵出来一根簪子，也不递给卫子青，反倒是那种簪子尖锐的那一端隔空在自己的脸上比划。像是在思索往哪里划一道似的。

卫子青本来自己也在走神，没有瞧见樊逸尘的危险动作。顺嘴应了声：“现在我怎么了？太子自从我父将回来把我关了禁闭之后就再没有找过我。哈——”

话还没说完呢就自顾自的打了一个哈欠，又接着继续说：“现在我是个什么情况呢：太子觉得我纨绔无用，还自作聪明的对着当朝御史死缠烂打。而且他先前允诺的事情还作不作数我也不晓得了，唉，性命堪忧啊。”

“你倒也是聪明，这样就解了太子的猜忌。”樊逸尘笑了声，又问，“你还记得我母妃的模样吗？”

“不记得。”卫子青这个时候抬头才看见坐着的这个人拿着簪子像是要自戕一样，连忙把人手里的东西夺了过来截成了两段，“干什么？干什么？求爱不得就要拉着你芳心暗许的我共赴黄泉？”

“.....当今圣上亲赐的蓝田玉簪子。”

樊逸尘一时间都不晓得该夸人天赐神力还是骂他穷操心。

“砰——”

背后这个摸鱼似的梳头的人这下更好了，直接把簪子扔地上了。

索性一了百了了。

“小公子实在是好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