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谌立刻别开脸。容惊鹤怔了一下，然后整个人也僵硬了起来。还好他戴着面具，苏谌也无暇顾及他的神情。

两人沉默地坐在浴桶里，谁也不敢起身。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热的水已经变得冰冷，苏谌觉得自己已经好了很多，便硬着头皮开口：“那个，我刚刚在想比赛的事情……”

容惊鹤立刻道：“对我方才也在想比赛的事情。”

苏谌疑惑：“你想这个做什么，你又不参赛。”

“……”容惊鹤艰难地保持着微笑，“替你想想。”

苏谌点点头不再追问，两人同时起身，低着头穿衣服。

进了前五百，匹配到强大对手的概率就更高了，当然也不排除遇到混上来的对手的可能，但苏谌还是觉得这种可能性比较小。总之，记住自己的斤两，千万不可轻敌。

苏谌抱着这样的态度上场，一刻钟后云淡风轻地下场。

“第十三场，凭仙阁苏谌，胜！”

在满场的祝贺声中，苏谌迈着闲适的步子走到容惊鹤面前，却在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绷不住笑了出来。

“小容哥，我简直要兴奋死了！我竟然进了前二百五！前二百五！连钟离夜上次都只是三百多！我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容惊鹤用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觉得这是运气？”

苏谌笑嘻嘻地拉着他往外走。

“当然。”他谨慎地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我感觉跟我打的这个就是上次混上来的，虽然比第一次的对手强了一点，但还是远远不够看。我觉得下把我肯定输，真的，再往前肯定进不去了。”

容惊鹤莫名地笑了一声：“未必。或许下一把你的运气依旧如此。”

苏谌也没放在心上，继续摇头晃脑地扯皮。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这种规模的比赛，根本不知道其他人的实力如何。这么长时间以来，身边接触的人无非就两种，都是实力差距悬殊的。一种是要抬头看的，一种是要低头看的。抬头看的比如花千岁、段倚秋，低头看的比如苏明桃、洛鸦。差不多级别的根本没有，他也就无从考量自己的实力究竟如何。

反正比花千岁差得远，比容轻尘差得远，比段倚秋差得远，比魏云亭差得更远。

第三日，他的对手终于有了质的变化。

两人同时走到场地中央，苏谌稍一抬眸便对上了那双沉沉的眼。

对方率先开口，似笑非笑地：“真巧，师妹。”

苏谌皮笑肉不笑：“是啊，师兄。”

钟离夜缓慢地捻了捻手指，声音低沉：“能和师妹当众切磋一次，师兄期盼已久。”

是期盼当众把我打得下不来台吗？不知为何，苏谌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钟离夜。两人寒暄几句，行了个礼，各自后撤一步开打。

钟离夜的武器是一把剑，通体雪白，在阳光下泛着一丝淡淡的蓝，剑上的暗纹也变得格外清楚，折射出七彩的光晕，随着动作不断变幻，夺目非常。

他举起剑，寒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剑刃结冻，一路向苏谌所在的方向奔腾而去。苏谌反手召出小红，无声催动内力，只消片刻，整个伞面都燃烧起来。

冰凌撞上大火，终究抵不住，寸寸消亡。

苏谌巧妙地一个走位落在一个绝佳的攻击位置上，掌心凝聚起火球便向钟离夜抛去。钟离夜闪身躲避，剑在半空中勾勒出朵个复杂的霜花，携着疾风暴雪扑向苏谌的面门。苏谌一惊，只觉瞬间天寒地冻，凌厉的剑意将他完完全全地覆盖，让他无处可逃！这和之前的两个对手都不一样，是真真正正的较量！

他抿了抿唇，跳跃着火焰的红伞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同时留下一圈的火团无声燃烧，苏谌提起一口气踩着气流一路向上，手指触碰到火团阵的中心，光自指尖铺陈开来，极快地将十二个火团连接起来，在钟离夜的霜花靠近的同时引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一时间零散的火焰四方飘落，苏谌在满天飞沙流火中撑着红色的纸伞，一双眼如火焰般猩红艳烈。

钟离夜微微眯起眼睛。他的四周弥漫着幽幽寒意，将所有飞沙都冻在了半空中，从动态变成了静态。他轻轻一挥手，它们便悄无声息地碎成粉末消逝。

苏谌神色一凛。

只见钟离夜缓步向他走来，在距他十步远的地方站定。“既然师妹认真了，我这个做师兄的自然也不好太过敷衍，你说呢？”

苏谌发挥其嘴强王者的实力，反唇相讥：“说得好像你不敷衍就能打得过我似的！”

钟离夜微微翘起嘴角。与此同时，苏谌发觉脚下的大地竟然在颤动，他猛地抬眼，那人举剑聚力，然后重重地向地面劈去。苏谌还没看清他想要做什么，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顶到了半空中。

无数根巨大的冰柱破土而出，苏谌就挂在其中一个上头。钟离夜飘然落到他附近的冰柱顶端，慢慢提起剑。

这是所有剑法的通用起手式，苏谌心道不好，这一套让他打下来，自己非得交代在这不可！他立刻打了个滚从顶端跌下。冰柱大约有十多米高，苏谌在下坠的过程中慌忙开伞，还没等稳定下来钟离夜便已经出现在了他身后，冰冷的剑尖泛着冷冽的光晕，苏谌余光瞥见，立刻合上伞横在身前挡剑。注入了内力的纸伞坚固异常，被削铁如泥的长剑劈砍数次竟然毫发无伤。

眨眼间两人已交手数次。

冷汗顺着苏谌的额头往下淌，钟离夜却显得游刃有余。

妈的，老子一个远程法师跟法刺打近战，这不是找死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得想办法尽快与他拉开距离。他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目光死死地盯着钟离夜的一举一动，希望能从中找出破绽。

偏偏这时候，钟离夜开启了嘲讽技能：“别费力气了，与其想着怎么打败师兄，不如想着怎么讨好我放点水吧。”

越是找不到破绽就越心急，偏偏此时自己已经处于下风，再听见对方的嘲讽就很容易上头，进而做出冲动的反应。苏谌摸透了这个垃圾战术，呸了一声，心说你这人心真脏，跟爷玩心理战你还嫩着呢！他暗自将火气压下去，猛地将小红往身后甩去。钟离夜一惊。

伞在不远处的半空中旋转停滞，苏谌一团火焰扔向钟离夜面门，因为离得太近，钟离夜不堪闪躲，只能有些狼狈地几步。苏谌就着这个机会往身后一跃，一把抓住了伞柄。

赤红的光芒自他掌心聚起，转瞬间便传导到伞头，苏谌高高地举起伞，向钟离夜所在的方向重重劈下去。

无数火团骤雨般落下，砸在地上，炸出一团团呛人的浓烟。钟离夜这才变了脸色，急忙运功抵御，却因抵挡不及而被零碎的火星溅上了衣衫，将那昂贵的锦衣烫出了大小不一的孔洞。形势立刻发生了颠倒，原本失势的人得势起来，原本得势的人失势起来。

三个方向的看台同时发出惊呼。

苏谌冷冷地勾起唇角。一个失误已经足够干扰钟离夜的节奏了，现在的节奏掌握在他的手里，加上刚才的细密观察，他已经可以精确地预判钟离夜的攻击了。

于是钟离夜屡败，苏谌屡胜。

烈火将坚冰尽数融化，钟离夜拄着剑半跪在地上，一张俊脸上全是黑灰，衣衫褴褛，再提不起半分力气。苏谌也没有好多少，形容非常狼狈，但至少还有余力再放一个大招。

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多谢师兄放水。”苏谌忍着倦意嘲讽，将他方才的话干脆地还了回去。不料钟离夜竟然也没生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还冲他笑了一下。

苏谌没看懂这个笑是什么意思。

说挑衅也不像，说嘲讽也不像，说冷笑也不像，好像他就是单纯的觉得开心想笑一样。然而他从来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苏谌心中费解。输了有什么可高兴的，难道你当自己是独孤求败？

但苏谌也没有太多时间揣测他的想法，他现在就想立刻下场，站到容惊鹤面前，对他添油加醋地描述自己的牛逼。

却没想到，下场后第一个见到的人不是容惊鹤，而是段倚秋。只见他微笑着走到自己面前，少有地开口夸赞：“放才你的比试我看了，真的很不错。”

苏谌很高兴见到他，照着他的肩膀一把拍上去：“你小子，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早知道你在我应该多耍几个帅来着！”

段倚秋不懂耍帅是什么意思，但苏谌向来如此，他也不觉得奇怪，只浅笑着道贺。

两人简单地说了几句，苏谌便迫不及待地告辞去找容惊鹤了。

容惊鹤就站在不远处，见苏谌下场先与段倚秋说话，正感到憋闷，就见苏谌大步冲自己走来，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容惊鹤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苏谌抻着嗓子诉苦：“我——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