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苏谌找到自己干涩的声音：“你……能挣脱吗？”

孟微澜试了一下，很诚实地摇摇头。

“这……”裁判也愣了，犹疑的目光望向主位上的几个人，却见几人脸色各异，有惊诧的，有皱眉的，有迷惑的……唯独西门青云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裁判在他们脸上找不到答案，又扭头看向看台。楼风月与魏云亭并身而立，表情被半透明的纱幔隔了个七七八八。

裁判硬着头皮宣判：“第五场，凭仙阁苏谌，胜！”

“我见过他。”楼风月忽然开口。

魏云亭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

楼风月翘起嘴角，目光在不远处搜罗了一圈，意味不明地道：“有人要坐不住了。”

“他们不会想把这件事搬到明面上来。”

“但是他们希望你这样做——想不到，百年扶桑门，也会有这么被动的时候。”

魏云亭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所以你不打算做些什么？”

楼风月微笑起来。“我就是为这一天而生的。”

苏谌浑浑噩噩地走下场，脑子里一片空白。方才的怪力已经消失，他却像是忽然被抽走了全部气力，身体被浓烈的疲倦席卷，几乎连脚都抬不起来。

大约也是因为主体的力竭，束缚着孟微澜的藤蔓迅速变得干枯，最后轻易地被他挣脱。他快步追了上来。“苏姑娘留步！”

苏谌依言停住。

事实上，他已经不再有清晰的意识了。他听不清楚孟微澜在说些什么，只觉得四肢软得如同棉花一般。一瞬间天旋地转，只依稀记得自己被谁接在了怀里……

……

浓重的黑暗有褪去的迹象，感官逐渐归位，眼皮也重新变得沉重起来。苏谌自悠长的梦境中醒来，慢慢地睁开眼睛。

正是黄昏时分，残阳被雕花的木窗过滤一遍洒在地上，给整个房间铺染上暧昧的光晕。身侧睡着一个人，面对着他枕着胳膊，冰冷的面具在这暮色下都变得温柔起来。

苏谌忽然发现，自己其实从未这样认真地观察过容惊鹤。在这样静谧的时刻，这样安安静静地看他，就好像光阴已经停滞，万物不再生长，唯有他，在岁月的凝视中沉沉地睡着。不知是何处伸出了一只手，将他心底沉寂已久的那盏灯轻轻点亮，微弱的烛火在黑暗中跳跃，将那他从未见过光与热的灵魂照了个通透。

明明从未见过他的模样，却能这样全然地信任一个人，以至于看见他躺在身边都会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两世为人，却还是头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他还来不及细细品味，挨蹭着面颊的呼吸已经变了频率，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你醒了？”

苏谌轻轻地“嗯”了一声。

容惊鹤再不说话。尽管隔着面具，苏谌还是清晰地感受到落在脸上的视线，那么灼烫，又那么温柔。在这样的注视下，他的呼吸都有些凌乱，慌忙开口：“怎、怎么了？”

容惊鹤沉默片刻，低低呢喃：“我在想，怎么才能留住你。”

苏谌不明所以，却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稍有所感，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你……”

“苏谌。”

他唤过很多次他的名字，却只有这一次，像是带着细小的锯齿，轻轻刮过他的每一寸肌肤，带来一阵浓烈的酥/痒和细微的疼痛。苏谌咽了一口唾沫，正要开口，就见容惊鹤抬手将自己的面具取了下来。

脸是全然陌生的一张脸，神情却格外地熟悉。一双深邃的眼无声地注视着他，像他无数次幻想的那样。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容颜？

宛若神的手笔，每一处都极尽完美，每一处都别出心裁，比日月更夺目，比夜色更动人。他是不该出现在人间的绝色，只窥探一眼都好似亵渎了神明，若是曾有幸得他一瞥，此生此世，旁人都再难入眼。

人间惊鸿客，应是如此，竟是如此。

苏谌脸上的绯红直接蔓延到了脖子根，指尖因为太过激动而颤抖着。容惊鹤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十指相扣。

“我也不想这样逼你，但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我原是认为，若一个人心悦我，一定要因为这个人是我，是这个灵魂，而不是因为这张脸。但是，面对你，我忽然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他苦笑了一声，“反正左右都是我，不是吗？脸是我的脸，灵魂也是我的灵魂。如果这两者生来密不可分，不如就都送到你眼前。”

“我知道你不喜欢男子，可我……还是想争取一下。你曾同我说过，你们那里喜欢一个人都会大胆地表白、大胆地追求，我想、我……”年轻的男子少见地结巴起来，一张脸紧张得通红，长长的睫毛胡乱地颤动着，目光却寸步不离地与他相对，试图将自己那真切诚挚的爱意传达给他。

“我喜欢你。”

苏谌瞪大眼睛。

温软的唇与他的唇相触，铺天盖地都是那人的气息。向来优雅沉静的公子此时已经方寸大乱，笨拙地在他唇上研磨，却始终不得门道，焦急又无奈。

鬼使神差地，苏谌轻轻地舔了他一下。

容惊鹤醍醐灌顶，将他按在床上，加深了这个吻。

苏谌怔愣地睁着眼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察觉到他的僵硬，容惊鹤停下来，坐到一边扶额苦笑，“抱歉，唐突你了，感到很恶心吧。”

苏谌没说话。

容惊鹤心下慌乱，刚要补救地说些什么，苏谌开口了。

“不是，我没反应过来。”

容惊鹤怔住。

苏谌坐起来，摸了一把嘴唇，上面还遗留着另一个人的温度。他看向容惊鹤，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刚才没尝清楚味道，能不能再来一次？”

“……”

容惊鹤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唇边的微笑一点一点地化开。这样绝色的美男子笑起来时的杀伤力是巨大的，苏谌被他笑得很是难为情，干咳一声给自己壮胆，道：“你、你再不来我可就要上了啊。”

容惊鹤依然在笑，似是春回大地，冰雪消融，眼角眉梢都是风情。而他即是风情本身，眸光流转，举手投足，却胜人间无数。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已经岌岌可危。

偏偏此时，容惊鹤弯着眼睛靠近，带着笑意的声音落在他的耳畔。

“来，怎么不来。”

弦断了。

唇舌相交，极尽温柔，抵死缠绵。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不规矩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都已经衣衫凌乱地滚做一团，只差最后一步。苏谌翻身将容惊鹤压在身下，嗓音沙哑，眼底的欲望不加掩饰：“我想要你。”

容惊鹤默然片刻，道：“我也想。”

“……”苏谌闷闷地笑起来。“给个机会，我年纪还小呢，哥。”

容惊鹤盯着他。

片刻后，两人同时笑出声来。

“也罢，让你一次。”容惊鹤带着笑闭上眼睛，“记得轻些。”

“放心。”

……

日光一寸寸消亡，夜色开始攀上天幕。房间里渐渐暗下去，两具年轻的身体交缠在一起，时不时地发出暧昧的喘息。

是他的话，退一步也没什么关系，容惊鹤想。渴求多年的人近在咫尺，爱抚自己，进入自己，不管明日如何，至少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