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安学霸，要考哪里？清陵吗？清陵会要你这脏东西吗？”

安清怨偏头去看倚在栏杆上嘲笑自己的人，伸手一摸书包，全是水渍，他懒得和欺凌他一年都不停止的废物讲话，放下书包，文具盒，准考证，一件一件往外拿。

那人见安清怨不搭理他，看着安清怨白色衬衣下的白皙皮肤，从包里拿出一瓶红墨水，往安清怨身上泼去，监考老师是其他学校的，一看这情形，瞪着泼墨水的人说：“你干什么？很快就要开始考试了，你怎么还能在外面欺负同学？都成年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监考老师说完，又转身去看安清怨，从身上拿出一包纸巾给安清怨，安清怨伸手接过，说：“谢谢老师。”而后他转过身，脸上依旧没有一丝愤怒的表情，他说，“我是要考清陵，而且一定会考上的，你要考什么？三本考得起吗？专科会收你吗？”

“你！脏东西！贱人！你再说一遍！”男生叫嚷着就往安清怨身上扑。

“够了吗！嚷够了吗！”

许山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脚踹在那男生身上，眼睛比安清怨身上的红墨水还红。

安清怨在监考老师发火之前，先一步拽住了许山青的衣服，他说：“够了，去考试吧，别闹了。”

许山青回头看了看安清怨低垂的眉眼，白色的皮肤上不见笑容，他忽然挣开安清怨，还是在男生脸上重重砸了一拳。

“他现在都这样了，他不笑了，他连笑都不笑了……你们满意了，你们满意了吗！”

许山青被赶来的刘龚凡和杨楠拽着胳膊往他们自己的考场去，但他的怒吼声在整条楼道回荡，但凡是市一中的学生，都知道说谁，都知道为什么。

可是他是安清怨啊，学霸啊，长得好啊。高高在上像神一样。于是他落下来的时候，他身上被虫蛀了洞，开始流血化脓生蛆的时候，所有人都开始嘲笑，开始对这个来路不明的洞指指点点，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开始人云亦云，开始附和，开始践踏，开始羞辱。一切顺理成章，一切都合情合理。

他们不记得安清怨是一个每个月除了奶茶消费不愿多花费一分钱，然后把所有零钱给学校外面不知是真是假的老乞丐，他们不记得安清怨是一个在国旗下念演讲稿声线清朗温柔的人，他们不记得安清怨是一个爱笑爱睡觉的人，他们唯一记得的，只有安清怨身上生的令人作呕的大洞。

他们永远不会觉得他们的窥探会伤害一个千夫所指的人，他们也不会认为，他们无意的一句脏东西，婊子，同性恋，会让一个一心向阳的人，期盼死亡，期盼世界末日，期盼宇宙毁灭。

可安清怨不是圣人啊，也不是神啊，是他们自己的想象力，把安清怨塑造得一尘不染。而最后捧他的人，羡慕他的人，通通都是嫉妒最深，举着利刃伤害安清怨最深的人。活该如此。他们想。

红墨水滴在地板上，仿佛蜿蜒画出安清怨的身影。

许山青要帮安清怨，安清怨看过他头破血流，所以他亲手割断与他们的关系，真正让自己变成一个脏得没人愿意说话的人。

脏是他的，欺凌也是他的，怎么要误伤他人。

安清怨擦掉墨水，白得异常的手上挂着鲜艳的红，走进考场。

快了，快了。

离这群疯子，离姜自寒分别离开的日子快了。

一场，又一场，考试在冗长聒噪的蝉鸣声中结束。安清怨的书包里被塞了垃圾，被倒了墨水，可他一点也不悲伤。

最后一次了，他们永远都碰不到自己了。就当施舍给他们的，就当这该死的高中生活结尾的荒诞彩蛋吧。

刺眼的阳光扎在他手臂上，扎在他空洞无力虚弱跳动的心脏上。像在嘲讽，又像是要带他步入光明。

姜自寒从走廊尽头而来，背光，一片黑暗。

他上前拉住正要把书包扔进垃圾桶的安清怨，安清怨出自本能地，开始退缩躲避，而最后却仍是被姜自寒拖进了破旧的楼顶。

安清怨不笑。

姜自寒也没表情，他们很平静地看着彼此，燥热的风没把他们的心事吹走，反而让他们刚成年不久的心脏，越来越重。

姜自寒说：“感觉怎么样？”

安清怨移开目光，看着层层叠叠的建筑下微微荡漾的绿，也很平静回话：“一定考上。”

他没说很好，没说这题很简单，他说，一定考上。

他也在心里说了，一定离开你。

本来爱情，该是甜蜜又阳光的，可他安清怨受的是爱吗？那是罪，是罚，是被审判的酷刑。都这样了，谁稀罕爱啊。

姜自寒把下意识一步步与自己拉开距离的安清怨拽到身边，伸手揽着他的腰，他听到楼下在喊——

三，

二，

一！

毕业快乐！未来可期！

纷纷扬扬的课本试卷在空中四处飘散，所有毕业生脑子里死记硬背的知识，也在此刻，同红笔勾勒过的试卷，荧光笔标得五颜六色的知识点，漆黑的碳素笔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一起碎在空中。

姜自寒吻上安清怨的唇，不急，不重，轻轻地，温柔地，就像他们还在恋爱时，接的每一个绵长甜蜜的吻。

祝你毕业快乐，也祝你——和姜自寒踏上同一辆驶往未来同居生活的旅途的单程车。

姜自寒轻轻舔了舔安清怨嘴角，轻轻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