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显得太过冷清的空间，多了一人一猫后，重又热闹起来。

有点儿像当年的续集。

差别在珦折敢明目张胆弄了小折，柳泽川只有被猫欺负的份。

这只猫起得早，但牠只敢去拍柳泽川的门板。柳泽川要装死，牠就会往门板挠上几爪。

这天，天依旧未亮。

熟悉的拍门声响起，柳泽川抱着被子，眼睛还是不肯睁开，又听到一声门拍，这才不情愿地睁着惺忪睡眼，前去应门。

门一开，头一低。

猫姿势端正但嚣张难掩地盯着他，懒懒的喵呜此刻听来都傲慢异常。

柳泽川打开橱柜，拿着猫粮在食盆前半跪下，开始履行铲屎官的职责。

猫蹲坐在食盆旁哼哼唧唧个没完。

趁着天光昏暗，柳泽川偷偷瞪牠一眼。

猫非但没被吓停，喵得一声尖啸一掌拍翻食盆。

柳泽川：“……”哪里来的撒泼喵星人！

易戜推开门，倚在墙边看这一猫一人一地猫粮。柳泽川接触到那深冷的目光还没反应过来，旁边那只猫已经窜到易戜脚边，柔软的身躯蹭着裤脚喵喵哼叫起来。

太贼了。

易戜低头看猫，“他弄翻的？”

“喵。”

“这么笨手笨脚，是不是该换了他？”

“喵。”

没意外的话，柳泽川觉得下秒长官会叫他把调职单填了。他赶紧开口：“长官，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易戜抬眸定定地瞅他一眼，唇边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早餐呢？”

柳泽川慌张地站起身，飞快地冲进厨房，一打开冰箱想起未收拾的猫粮，赶着冲出来就见易戜已经接了他的位子，坐在地上看猫主子吃饭。

易戜的坐姿一直是拘谨的。

即便是盘坐，腰杆仍然挺直，手也不撑着下颚，规矩地安放在脚踝上。

那低垂的羽睫一搧一扑的。

只有面对猫的时候，易戜身上那种冷漠的气质才会淡化一点，整张冰削的侧脸柔和许多，语调仍然冷淡可用词不再那么尖锐。

他顺了顺猫毛。

猫吃饱后在他怀里扭动着讨摸摸，易戜笑了，压低声故意推牠，“去找柳泽川。”

那是易戜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柳泽川煎蛋的铲子顿了顿，不经意地听见后耳朵都不受控制地偷听起来。

“换个人你的爪就没了。”他听见易戜道：“小折也不敢在他面前打翻猫粮。”

那个他大概是指珦折吧。

档案上对这个人的描述很少，年少时期匆匆一笔带过，只纪录到高中毕业典礼便没有了下文。

这个人失踪了。

在某个深夜里悄无声息的。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指出是易戜帮他逃走，但事后为了帮这个人争取更多时间，易戜扮演了一小段时间的珦折。

直到再也无法掩盖下去。

政府第一次对易戜露出冷酷的一面。以往顺着他是看在他是易博若的儿子的份上。要不是他父母对科学界贡献巨大，早在易博若夫妇失踪那刻他就不知道被丢去哪家孤儿院了。

政府官员说话一向很冷淡。

但不管她怎么说，易戜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珦折去哪里。

恐怕连政府都没想到的是到了最后珦折连易戜都防。只因他是人类，人类和复制人是不同的。珦折没有理由相信易戜会为一个商品付出同情之外的什么。

于是，易戜对他的认知停在十八岁以前。

那时的珦折有那么一点年少轻狂，眉宇间尽显散漫，一双眼勾人似地轻轻一瞥、薄唇微微上挑，被盯上的女孩没有不小鹿乱撞。

在学校裡，他很少跟易戜说话。

两人真正的交流在回家那扇门关上后。常常是一个准备着升学考试一个拿着课外书斜靠着沙发懒懒地翻，偶尔他会去逗弄跟易戜讨摸摸的小折，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拦腰拖过来有一下没一下地顺毛。

小折哀怨地瘪了眼。

珦折才不管牠。摸着摸着按住牠的头，凑过去看了眼指导易戜算数学。

小折喵了一声忿忿地挣扎起来，小小的爪子挠啊挠地就在珦折手背上抓出血痕。

珦折不吭声，继续教。

这题教完了，珦折才低头看怀里的小东西，然后一把掐住猫柔软的后颈，毫不客气地整只提起。那双轻佻的眼危险地瞇起。

易戜赶紧扑过去救猫。

“珦折，把猫给我。”

“不要。”

“你别这样抓，牠会痛。”

“牠抓着我，我不痛？”珦折轻轻一句反问，易戜不得不把目光放回淌血的手背上，妥协道：“先把小折放下来，我帮你包扎。”

珦折继续道：“我重要还是猫重要？”

“……你是人，别跟猫比。”那只手还是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小折呜呜的叫起来。珦折盯住牠，冷淡道：“看我，我才是你主人。”

小折立刻不叫了。

应该是被珦折眼神裡的冷凉吓得声音都吞回去了。

“珦折。”易戜忽然喊。

珦折转头就见易戜扣住他的手，一把扯过他，飞速地在他唇角上啄吻。

小折被抢下来了。

那次后，别说抓伤他，再造次的事只消珦折轻轻一瞥，小折就会乖觉地坐好，再不然会直接躲到易戜身后。

柳泽川贵为军，却没有这种震慑动物的魄力。

烫得崭亮的衬衫只要猫一跳到身上，蹭几下挠几爪就全毁了。柳泽川等着易戜吃完早餐的期间，手忙脚乱地应付着猫主子的袭击，最后还是不免被弄得一身狼狈。

他站起身整整皱巴巴的西服。

易戜瞥他一眼，发现柳泽川重新打好的领带有些歪扭，他不由心里一跳。

面上，他仍是语气寡淡：“领带歪了。”

柳泽川连忙站到落地窗前，借由玻璃的反照重打了一次，这才打好。

刚刚那下仿佛隻是无心的失误。

可这错误却让易戜想起那个就算是学校制服也不肯好好穿的人。不仅领带打得歪七扭八，领口和锁骨附近的钮扣也不肯好好扣上，给他面镜子弄也一样。

易戜叹气，“你过来。”

然后，珦折就会懒懒散散地走到他跟前蹲下。

任由易戜去折腾，趁机拿目光描摹着这张理论上和实际上都和他一样的脸。

不一样。

易戜的脸总是比他好看很多。

瓷白的脸蛋透着朝气的粉，一双黑色的瞳水看上去虽是冷淡肃然，看着他时却有着看旁人没有的柔软。

他的眉心总皱着，好像没有一件事不值得认真思考。

说起来，简直就是个严肃的小老头。

易戜刚给他把制服整好，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见珦折飞快地往他额上啄吻，脚底抹油的跑了 。

易戜脸薄的红了。

得逞后要不跑，准会被易戜恼怒地踹上一脚。

柳泽川先下楼给他开车了。

易戜轻轻应了一声，把餐桌收拾干净，慢慢地踱下楼。

秋天了。

清晨的空气冷冽，街道上弥漫着乳白色的大雾，几公尺外不辨东西，车只得慢慢开着，反正上班这事易戜不急。

“你大可把事情推给我。”车子裡，易戜打破惯常的沉默。

柳泽川看了他一眼。

这个人早看见了，看见他趴在桌上写检讨报告。

柳泽川没有正面回应。

他只淡淡说了句：“我收留猫，长官收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