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羽独自走在回去的路上，若有所思。

夜已经很深了，周围静得出奇，只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两声犬吠。

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很是刺鼻，赤羽现在只想赶紧回去从头到脚地洗个干干净净。

路过一条狭窄的小巷，赤羽也没过多注意，却冷不丁地从中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把赤羽吓得一激灵。

“你的感觉变迟钝了啊。有人在都不知道？”

赤羽条件反射地跳开一步，紧盯着那人：“谁？出来！”

“呵……许久不见，连我也不认得了？”那人往前一步，从阴暗处走了出来。

借着月光，赤羽依稀地认出了来人。

“是你？”赤羽的表情一变，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才又冷笑道，“那姓王的面子够大，怎么把青龙大人您都给惊动了？”

青龙嗤笑一声：“他是一个原因，但我主要是为你而来。”

“我？”

青龙点了点头，随后伸手一拉，把赤羽也拽进了巷子里。

“进来说话保险一点。”

赤羽一挑眉：“说。”

“你失联许久，主公挂念你。”巷子内光线昏暗，赤羽看不清青龙的表情。

“我好得很，肃清王图的任务也完成了，很快就回去，不必挂念。”

“欸——话不能这么说。”青龙伸出修长的食指压在赤羽的双唇上，“有新的任务。”

赤羽眉头一皱，挡开青龙的手：“不是说好了这次任务结束后准我告假么？”

“毕竟机会难得嘛，做好这件事，你又能多几天假呢。”

“啧……什么事？”

“在那个暗厂的庚午身边潜伏好，等着下一步的命令，当然有空伺机套些情报来更好。你知道的吧？主公想打探暗厂的情报很久了。”

闻言，赤羽心里咯噔一声。

青龙继续道：“他误打误撞把你救了回去，你也得了他信任吧？这么好的机会不用太可惜了。瞧瞧，你这几天被滋养得面色多好？都长了不少肉了。”

青龙顺势捏了捏赤羽的脸。

赤羽又冷冷地拍开了青龙的手。

“嗯？怎么，不愿意？你不会真的对他动了感情吧？我还当你接近他只是为了好玩呢。”

这话正好戳在了赤羽的心上。

没错，赤羽承认自己一开始接近庚午确实是抱着一种玩闹的心态去的。可逐渐地，他对这个本应该冷血却反而对自己这种人动了恻隐之心的家伙起了莫大的兴趣。

赤羽能察觉到庚午伪装下的孤独与温情。甚至就连自己的心，也不由得随着他的喜怒而动了。

他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了——与其说是不想，倒不如说是，不敢了。

他怕了。

一向自诩可以控制自己感情的赤羽，第一次觉得胸中那股涌动的暗潮似是快要失控了。

难道……自己这是陷进去了吗？

“如果我说不呢？”

话刚出口，赤羽后知后觉地一惊。

自己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主公的意思可是忤逆不得的。

青龙又是嗤笑。他伸手抚上了赤羽白皙的脖颈，若有所思地轻捏着：“傻小子，清醒清醒吧。你可听好，这是主公下的令，你但凡敢再说一个不，就休要怪我不念往日的交情了？”

赤羽脸色变了变。

“喂喂……不至于吧？你难道被那个庚午策反了不成？”

见赤羽不吭声，青龙叹了口气，语气一改轻佻，沉了下来。

“你我从小就开始为主公卖命。你办事儿一向漂亮的，怎么到了现在反而糊涂了？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孰轻孰重，你可拎清了。”

赤羽被青龙的话说得一愣，咬了咬牙。

“我……我拎得清的。”

青龙沉默了一阵。虽然看不清，但赤羽知道青龙在盯着自己。

赤羽没来由地一阵心虚。

“……那再好不过。我先走了，之后还会来找你的。”

说罢，只眨眼的功夫，青龙便不知所踪了。

赤羽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

他背靠着小巷那略有些潮湿的墙壁，丝丝寒意传遍了全身。

青龙说得没错，自己是该清醒清醒了。

本来是这么想的，可思绪一转，他却忽然想到了庚午那温柔的笑，还有那好听低沉的声音。

如果那家伙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会怎样呢？

只是稍微一想，赤羽便觉得胸膛里一阵绞痛。

赤羽被这似是没来由的痛惹得不禁一怔。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赤羽抚着胸膛竭力地调整呼吸，以便能缓解一些那陌生的痛楚。

他还是第一次变成这样。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阵犬吠惊醒了正在神游的赤羽。他忘了自己究竟在这里站了多久，但他明白自己得赶紧回去了。

赤羽脑袋里乱糟糟的，他一路飞奔回去，勉强烧了些水洗干净了身上的血污后，便一头栽在自己的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蒙了个严严实实。

可能是因为洗过澡后就匆匆跑了出来，没顾得上把身体好好擦干，赤羽此时觉得浑身冷得出奇，身体不停地抖着，任凭他怎么把被子裹紧都没用。

密闭的环境下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听得真切。赤羽本来准备什么都不想先好好睡一觉的，但脑海里却不自觉地回想着青龙刚才说过的话；除此之外，他还想起了庚午曾经对自己的那些点点滴滴，两种回忆轮番上阵，不眠不休。

赤羽已经很累了，但又被逼着不得不去想这些，他烦躁得几近想撞墙。

“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孰轻孰重，你要拎得清……”

青龙的话像一直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掐着赤羽的脖子，令他呼吸都困难无比。

赤羽抱着脑袋，痛苦地喃喃着：“我拎得清的……拎得清的……”

赤羽的意识在昏昏沉沉中沉浮着。他感知到天似乎亮了，但庚午却一直没回来。

他哪去了？

赤羽蓦地一惊，骨碌一下从床上坐起身来，慌慌张张趿了鞋跑了出去。

赤羽先是跑到了庚午的房间。咣当一声撞开门，发现房间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在，赤羽又转头去找下一间屋子。

赤羽把整座宅子都一间一间地挨着找过了，终于确信庚午确实没回来过。

他怅然若失地站在院中央，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汗水打湿了薄衫，风拂过，浑身冰冷。

是出了什么事儿吗？他怎么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