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羽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身份被发现了。

怎么会？哪里出了问题？

不……或许自己真的露出了什么马脚也说不定。毕竟对方是庚午啊。

可是……如果真是如此……自己该怎么做？

赤羽之前不是没遇到过身份被人拆穿的时候，他当然有很多对策，或是索性破罐子破摔杀人灭口，或是抵死不承认再转嫁矛盾……可现在想来，无论是哪一种对策，他都不想对庚午用。

那么，反过来想想，庚午他又会怎么处置自己呢……

赤羽一时竟有些不确定：之前自己的计划是否真的成功了？是否真的动摇了庚午的心？

可就算是成功了，他那样的人一旦清醒过来，就算是真的杀了自己也不是没可能吧。

有那么一瞬间，赤羽竟觉得能那样就好了。被他杀掉，倒是一了百了。

主公和庚午，他都不想背叛，可世间又安得双全法？若是庚午肯成全自己，亲自动手，那么自己既能脱离这两难的境地，又似乎……不会心有不甘。

如果死亡是他给予的，那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啊……原来如此。

赤羽蓦地懂了。

确确实实被动摇了内心的，其实是自己啊。

明明以前都不会这样的……这次怎么了？

赤羽想不通。

“呵呵……”

他笑了。既是释然的笑，更是自嘲的笑。

为什么自己竟沦落至此了？自己怎么会有这些想法？

这太不像自己了。

“赤羽……？”

赤羽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他转头看去，原来是庚午回来了。

庚午一脸惊讶地看着赤羽，颇有些不解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赤羽愣了愣，不答反问道：“看你一脸疲惫，累了吧？”

“啊……”庚午低下头，轻捏眉心，“通宵处理公务了，确实很累。”

赤羽仔细地观察着庚午的神情，似乎并无不妥，他心里这才踏实了一点。

“这样啊……”

见赤羽仍旧怔怔地盯着自己看，庚午温和地一笑：“你看上去也不像是休息好了的样子……怎么眼圈都红了？发生什么了？”

赤羽叹了口气，上前抱住了庚午。

庚午一愣，随后抬手轻拍着赤羽的后背，侧过头轻吻着赤羽泛红的眼角，柔声道：“做噩梦了？”

很神奇，庚午的这一系列动作，竟让赤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他闭上眼，想了想，呢喃道：“或许吧……”

“只是梦罢了，不会成真的。你要是想说，我会听的。”

赤羽摇摇头：“算了，不记得了。你不是累了吗？一起回去再睡一会儿吧。”

赤羽拉着庚午回了屋，庚午也就任赤羽拉着。庚午发觉赤羽的心情似乎很低落，话也比平时少了很多，他想问，但到底还是没能开口。

一直到赤羽钻进被窝，他都没说一句话。庚午轻叹，在赤羽身侧躺下，从后面轻拥着他，道：“告诉你个好消息，开心一点吧。”

赤羽一怔：“好消息？”

“近日暗厂空了个位子出来，又一时半会儿挑不到合适的人。你要来试试吗？”

“什么！”赤羽一骨碌坐起身，满脸的不可思议，但很快，他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干笑了几声，“怎么偏偏……突然就空了位子呢？”

“就是所谓的巧合吧……你似乎不太高兴？”

“啊……有吗？”赤羽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缓缓躺了回去，背对着庚午，低声道，“我……能行吗？”

庚午一笑：“之前不是还自告奋勇地要来吗？现在又怕了？没关系的，你既然之前有那个心思，去试一试也好。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在吗？”

庚午都如此说了，赤羽也没办法再说什么，只好先应了下来。

可是，这真的只是巧合吗？赤羽心里一直在想。

赤羽实在不能确定庚午究竟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若是发现了，庚午这么做就等同于布了陷阱让自己往下跳；可若是没发现……自己如果真的进了暗厂，就更难以违抗主公的命令了，他终有一日要背叛庚午的。

假设前者的猜想成立，那么庚午刚才的那些温存，难道都是假的吗？

一想到这儿，赤羽的肺腑就一阵绞痛。

他想试一试。

赤羽转过身，双臂环上庚午的肩膀，凑上前去吻他的唇。庚午愣了一下，随后也开始去回应赤羽。

赤羽几乎压在庚午的身上，庚午的手游走在赤羽的腰间，惹得赤羽一阵颤抖，身子愈发热了起来。

他撑起身看向庚午。那漆黑的眸子中弥漫着情动的雾气，赤羽看见了，感受到了，他的眼中，确实有自己。

那并非是演出来的。

赤羽发觉自己眼眶湿润了。

无所谓了，是真是假，都无所谓了……

不管未来是怎样，但此时此刻，他们是交融在一起的。

如此，便够了……

————

“八哥你……何必呢？”丁未在听到庚午说准备让赤羽进暗厂后，憋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

庚午啜了一口茶，淡淡道：“你是觉得，我彻底被情爱冲昏了头吗？”

“八哥，这你就说笑了。”丁未摇摇头，“我还看不出来吗？你哪是昏了头，这是引诱着他现原形吧。不过就算是这个原因……但何至于此啊？”

对啊，何至于此。

难以抉择的话，其实只要把他关起来，让他彻底接触不到机密就可以了。管他究竟是谁，都不会造成威胁。

但是，庚午觉得那到底不过只是缓兵之计罢了，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他毕竟还是暗厂的统领，还有这份责任在。赤羽究竟是不是奸细，如果是，那他来大秦要干什么，以及他背后受谁指示，这些都必须查清。

“怎么不至于？他若是祸患，我岂能放过他？”

“乍看上去是你逼他，其实又何尝不是在逼你自己？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可就再也补不回去了。”丁未看着庚午，直到多说无用，叹了口气，“那么，如果真的有问题，八哥你怎么做？”

怎么做？庚午沉默着。

“按大秦法度来，敌国奸细一旦被抓住，可是要枭首示众的。你……”丁未说到一半，无意中瞟到了庚午越来越难看的表情，心里一惊，明白自己这是又心直口快地说错了话，便硬生生把后面的“忍心吗”三个字吞回了肚。

“那个……我……”丁未有些慌了。他不该这么刺激庚午的。

“无妨……我知道，我当然……”庚午哽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地呼出来，“没事，我知道该怎么做。他从明天开始上任，帮我好好盯着他。”

“啊……嗯……”丁未赶紧点了点头，“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八哥你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