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跟秋意说他被注射了精神类药剂，会产生暂时性幻觉，玻璃碎片割的地方离大动脉还离那么段距离，不然照他那个不管不顾的劲儿，神仙也救不回他。

秋意坐在病床上，宽松的病服套在他身上大了一个码，衣料是柔软又棉和的，衬得他那张脸很温净。手腕上的疤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前几天还会流脓，一阵一阵的瘙痒让人难耐。现在留了个蜈蚣一样丑陋的口子，就像他一样，心上也被割了个口子，任凭冷风撕裂日夜耗磨。

或许，他可以去找一家好的纹身店，纹一个简单的图案，让它看上去没那么丑。

“秋意？你又走神了？”医生拿着手里的文件夹，后面跟着一堆小护士，明明心里八卦的很，却硬是要藏着脸上的表情。谁不知道这几天科主任格外照顾这个病人，况且，这个病人还长的很好看。

人们总是习惯把美好的事物凑在一块儿。

“啊？…对不起，徐医生！”秋意喏喏地回神，衣袖在他的动作中下滑刚好遮住那道疤，徐恩华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故意的。

他记了秋意的状况，点了点头。医生的手都是很好看的，修长又清净，在走的时候他替秋意把袖子往上折了一点，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我给你开点去疤痕的药，养段时间痕迹能消点。”

秋意听到这话儿愣了愣，眼珠子都忘了转，久久平淡的嘴角这时露出一道浅浅宁静的微笑，轻声回了一个谢谢。

他想，其实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赵刚去医院食堂给秋意打饭去了，他人胖，有钱了之后天天顿顿都是山珍海味，什么补吃什么，过惯了苦日子的人最怕的无非就是吃不饱，结果养成这样了，他被一群人挤来挤去，身上全是汗。心里想着秋意会不会嫌弃他啊？他能不能追到啊？越想越嫌弃自己。

只是看了眼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心里又高兴起来。他谨遵医生叮嘱，病人不能吃太油腻的，也不能吃太辛辣的，所以他只打了一份鸡蛋羹和一份粥，这还是隔壁床的老奶奶教他的。

他从老远就看到秋意的病房外站着个人，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细长细长的跟猴子似的，一看就扎耳挠腮的不是好人。

他着急走了两步，想要绕开人直接进去，那人伸手把他拦住，说话的声音也蔫声蔫气地:“纪先生在里面。”

纪棠深是在秋意送进来的第五天过来的。秋意受的伤其实主要不在手上，也幸好是被下了药，全身没多少力气，划得口子看上去可怕，其实没伤到点上，住院也是因为药物后遗症，医生建议他留院观察。

他站在秋意的病床边，眉峰冰冷仄人，漆黑的眼眸严肃又认真，眉角上方有一颗痣，被遮在刘海下面，身上带着一股介于少年与成熟之间的气质。

秋意想，纪先生可真好看啊。

只是他的眼神太冷了点，望着他不带一丝温度。

“纪先生…”秋意率先打破沉默，好像一直是这样，他已经习惯了让步，让步于他的纪先生。

他知道纪棠深不会只是来单纯地关心他一下，毕竟真要来关心也不会挑着他快出院的日子。秋意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手上还打着盐水，顺着细长塑胶的管子流的很慢，慢的让病房有点压抑。

纪棠深没立即回答他，而是慢条斯理地坐下，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口，以一副上位者的姿态:“闹够了没？”

闹？

秋意一时没明白过来，他与纪棠深生活了六年，可是他却发现自己听不懂这句话。

他在闹的是，被人送给别人了于是哭着要自杀这件事吗？

还是不够乖巧，顺着他的心思张开了大腿任人侮辱？

还是，看着他那么轻易地就给了别人，自己企盼了六年都没得到过的一个吻呢？

到头来，都是他在闹。

他自己也没发现，他的身子抖得厉害，犹如被风吹着的，摇摇欲坠的叶子。

这些年他过的，是不是太可悲了一点？

他以为终有一天能够等到纪先生看到他，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越渴望的，从来都是最难得的。

真的好累，从外到里的累。

“纪先生，您要结婚了吗？”秋意轻轻地问。

“什么？”纪棠深蹙眉，这个时候他想听到的是秋意的道歉，并且保证不会再随随便便就拿着什么玻璃碎片就往手上扎，把自己弄得那么难看，而不是这犹如怨妇的询问。

“纪先生，是苏小姐吗？其实后来想想，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种巧合，两个人长的差不多，还同样姓苏。纪先生，对不起，当初是我们的错，于是害的苏小姐…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秋意说到这顿了顿，面色是一片憔悴萧瑟，仿佛没了一丝生气与血色，他扶住胸口，强撑着心口的一滩血继续说道：“但我愿意跟着你，从来都不是为了赎罪，纪先生…我只是爱着你而已。”

纪棠深此刻早就从床上站起来，印象中的秋意从来都是柔柔和和的，连句太重的话都舍不得出口，犹如一束恬静的月光。而此刻的秋意字字都很坚定，就那么盯着他，声音哽咽断线：“纪先生，太累了，我们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