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小林向来大大咧咧，这回却也看出了卫苏两人出了矛盾。

他觉得卫公子人挺好的，对自家公子向来殷勤妥帖。可最近周身像布了阵寒意。一个话多风趣的人，如今却不大爱笑了。

自家公子也是如此，面对旁人尚能保持一贯的温和从容，对卫公子却有意避着。

同一屋檐住了五年多，现在拿个东西都要知会一声。见了面，还互相行礼。好像都憋着一口气，让彼此生疏。

但又好像不是那样。

七月底，驿站的信客带来了廖都来的书信。小林也识得几个字，见是老爷写的，便没管是午睡的时候，急着跑去找苏寒青。

进了竹苑，觉得过于安静，放缓了脚步。

走到窗边，因为屋内的场景停了步。这么些天一直冷着脸的卫公子，正坐在床前看着午睡的他家公子。

卫琅玕是那种十足英气阳刚的长相，平日笑起来给人的印象是俊朗男儿。而这几天冷起来面无表情，有种说不出的戾气，让人害怕。

而此时，神情却很温柔。

其实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还是一张不笑的脸。只是垂眸看向床上的人，就很温和，像初雪融化。流露出的珍视与小心翼翼像一条线，纠缠着向他家公子涌去。

过了会儿，在这沉默的温情里，卫琅玕俯下身吻了吻苏寒青的额头。

初雪融化作春意盎然。

小林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逃似地走出竹苑。回过神来已是一身冷汗。

等晚上再去送信，屋里只有苏寒青。

小林松了口气，不然他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卫琅玕。毕竟他对他家公子……也太惊世骇俗了些。

苏寒青淡然地在桌前拆信。

小林纠结要不要和苏寒青说今天中午的事。最后没忍住:“公子，那个，你，今天中午你睡……”

“小林。”苏寒青打断他:“后天，我们回廖都。”

“啊？这么急？！”

似是很疲惫，苏寒青将手撑在桌子上。用食指揉了揉眉心:“嗯，父亲身体不好，我也是时候回了。你好好准备一下。”

“好。那，那个，今天中午卫……”

苏寒青抬眼，近乎慌乱地再次打断他:“小林!”

小林一怔——他知道!

“明日我去向夫子道别，后天我们就回廖都。”

“可卫……”小林停住，再说不出什么了。

他第一次见苏寒青那样的神情，好像在恳求他，别再说了。

为什么要这么快回廖都，为什么两人这些天会疏远，似乎都有了解释。

止乎于礼，从来都是冠冕堂皇的自欺欺人罢了。

这两人，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傻子。

16.

第二日子时，竹苑。

“听夫子说，你明日回廖都。”晚间卫琅玕从江筠那回来，问苏寒青。

要不是被叫去检查课业，听说了消息。恐怕人走了，他也不知道。同室而居，说来未免过于生疏了。

卫琅玕压下心里的苦涩，见苏寒青坐在桌前不打算理他的样子，笑了笑道:“也好。”

几分自嘲，几分不甘。

本以为不会有人答了，声音轻且温润的人终还是开了口:“小林安排好了，明日下午启程。你不在的时候我把书架上的书都分了类，我带不走太多，有些对你应该还有用。”苏寒青坐在凳子上，平静地回他:“尤其是之前在书市上买的兵书，水烟城靠近木羿，若是战乱多半也会有所波及，你多看看。还有些圣人言……”还未说完，便被人拉了起来。

卫琅玕用左手圈住苏寒青，右手压在他的后颈，吻住了那扰人心绪的嘴，肆意地啃咬。

没有君子风度，也没有辛苦克制，发了狠地与之博弈，恨不能夺走他所有的呼吸。第一次，放任了自己。

苏寒青被他眼里的狠意吓到，又挣脱不得。卫琅玕练武，而他，到底不过一介书生。

血腥味在嘴中弥漫:“你…唔…疯了!放开!”

卫琅玕又怎么会听，将人摔到床上，压了上去。

“卫琅玕，你疯了!”

他用一只手将苏寒青的双手锁在头顶，眼睛因为愤怒而发红:“你闭嘴!”

“你这样做，会有什么不同吗?!我之前明明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

如果那天在水榭，卫琅玕也吻吻他，或者抱抱他。

他甚至想过……那样也很好，不回廖都，不去管苏家，也不要什么理想，和卫琅玕在一起。

可没有。

他作为苏家的少主，放不下苏家，放不下他从小到大一直坚持的东西——那些傲气和志向。而卫琅玕也清楚这些在他心中的分量，不敢与其一搏。

他们都怕，都不敢。

卫琅玕背脊一僵，俯身将头靠在苏寒青的颈侧，像在恳求:“我要是要呢?你还愿给我吗，苏寒青，你愿意吗?”

苏寒青轻笑:“明天我要回廖都了。”

晚了，晚了太多。

哪怕再温存缠绵，明日醒来，也只能当是一场梦。一切都不会变。

卫琅玕明白，吻了吻苏寒青的耳窝，贴着他的脸侧道:“至少，你是我的。”

“你个傻子。”苏寒青闻言，无奈发笑。侧过脸看卫琅玕，眼中是无限柔情。他不再抵抗，用力抱紧卫琅玕，回应他的吻。

心都是他的了，傻子才斤斤计较。

17.

卫琅玕清晨醒来，身边早就没人息。被褥经过昨晚的折腾，凌乱不堪。提醒着一场荒唐。

他看了眼书柜，有小半空了。人已经走了。

昨天还说要下午才走，骗子。

他随意拿了件衣裳系着，拿起书案上的书翻开来看，内里皆做了大大小小的批注。约莫是昨天白天他不在时，苏寒青写的。字迹规整，看得出其中的用心。

卫琅玕摩挲着书页就这样从清晨看到晚上，又换了本，继续看。

直到看到写在某本书扉页上的那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才停住这入魔般的行为。

愿我为星君为月，每夜洁白的光彩交相辉映。

卫琅玕望着窗外明月独自言语:“那，若我不愿呢?”

不愿星月遥遥相隔，偏要涉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