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安清怨的眼前遮的是谢清时的温热的手掌，眼前一片黑暗，倒也的确像是黑夜，他脚步不稳，摇摇晃晃跟着谢清时上了车，谢清时将他的脸放进他的胸膛里，不许他睁眼。

他一遍又一遍诱哄他，这是梦，一场诡异毫无章法的噩梦。

因为天黑，因为脚步虚晃，因为所有现在一切不真实的感觉，安清怨觉得这真是一场梦。

既然是梦的话……

安清怨原本闷在胸腔里的哭声通通挤了出来，崩溃极度痛苦的哭声叫人心疼。

“姜自寒……姜自寒……姜自寒……活着……好好活着……”

谢清时掌心湿了一片，胸前也湿了一片，通通都是安清怨那冰冷又讽刺他自作多情的泪水，两年了……他避开姜自寒，他害怕姜自寒，他恨姜自寒，但他也没说不爱啊。

谢清时闷得难受，把怀里的人抱紧了些，对前面的柳炎说：“洛云。”

柳炎被安清怨哭得心颤，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立马驱车离开。

安清怨伸手拽着谢清时的衣服，哭声渐渐歇了，就只剩下低低的啜泣声。

这个夏天，是一个让三个人再也无法忘记的独一无二的夏天。

*

一个月后。

“死了？”谢清时站在窗前，看着窝在藤椅上看书的安静的人，又问了一遍。

柳炎接着说：“死了。听说那天自己刺了自己一刀，送去本来救回来了，后来醒过来逃跑跳海死了。”

“兰海吗？”

“嗯，兰海太大了，搜救队捞了一个星期也没捞到，他万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妈也回来了，抱着他儿子这两年写给安清怨的坦白信哭得晕厥过去，他爸差点现在无论如何也要对你下手了。”

“公司我也不要了，把公司转给别人吧，钱挣够了，我现在陪着他就好了，”谢清时心里并没有轻快很多，他望着已经在藤椅上打起瞌睡的人，心里越来越不安，他又说，“记得别让姜氏的手伸得太长，安爸安妈不许出岔子。”

柳炎觉得现在说什么也挽留不住谢清时，最后仍是服从安排：“……好。”

要是知道了。

安清怨会怎么样？

谢清时想起安清怨最近精神头越来越不好，他自己找的工作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突然想起自己在安清怨腰上看到的各种陈年旧疤，他猛地出声喊住刚要出门的柳炎：“柳炎！”

柳炎站住，折过身来问：“还有什么吩咐？”

“不许告诉安清怨，还有，”谢清时沉吟片刻，说，“把洛云最好的心理医生请来家里。”

柳炎看了一眼窗子，仿佛看到了瘦弱无神的安清怨，他有些烦躁，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是。”

柳炎走了，谢清时也下了楼，走进了花园里。花园里种的不是什么玫瑰月季，而是清新淡雅的茉莉、栀子和玉兰。

在一片淡色的花里，也有好一片招摇的格桑花。这是鸟不知从哪个地方叼来的，种子落了地，迅速生根发芽，开出一片五彩的花。

藤椅四周全围了花。

安清怨被花包裹着，他也是花，一枝比这园子里最好看的花还漂亮的花。

谢清时拿开安清怨脸上的书，合起来轻轻放下，将人慢慢放倒，放在自己大腿上，清晨的日光不晒，刚刚好的温度适合日光浴。

安清怨白皙的脸上只会在睡着时才毫无戒备，软得好像天边的云。

谢清时知道自己可以得到安清怨，很顺其自然的叫他跟自己上床，安清怨会很乖，他绝不会反抗。

但是，谢清时不愿意，他喜欢安清怨，喜欢亲吻，喜欢两具相爱的肉体相互厮磨，但他要听爱，听这些东西之外的，爱。

“安清怨啊……差不多了，就和我在一起吧。”

谢清时伸手摸了摸安清怨的头发，极其宠溺又仿佛是在下命令。

安清怨醒着，他一直醒着，他只是不想面对谢清时，不想在这样适合谈情说爱的地方糟蹋一个温柔的人，他放在身侧的手不自主地轻轻弯了弯。

谢清时敏锐地察觉到变化，垂头吻了安清怨唇边的脸颊，他不敢吻那张他日思夜想的唇，他怕他想要更多，他怕安清怨像逃离姜自寒那样，远远地躲着他，他只能偷偷地，打个擦边球。

安清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满鼻的花香变得刺鼻，满天的鸟叫让人心烦。

他突然升起一种很委屈的情绪，他的心脏顿停，闭着的眼眶里早已湿润，他告诉自己——不可以，不喜欢，不可以亲吻，被别人亲了，要拒绝。

这只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竖着手指有模有样告诉安清怨，而后安清怨一句那我要拒绝你的话将少年激怒，少年亲得用力，要把安清怨的唇瓣咬出血来一般，又亲又吮，少年捏着安清怨因为需要氧气而合不起来的嘴巴，说，其他的人都是外人，我不是外人，你也喜欢我，不可以拒绝。

十几岁的笑话，安清怨到了二十几岁还相信。

傻子。

全都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