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他 13
小说: 没有他 作者:日出之幕 字数:2526 更新时间:2020-06-06 08:54:58
他开始无限期晚下班。
旧同事人数过少已无法阻止他,新同事觉得情况晦暗不明也都由着他去。
为了应付高强度的工作,易戜顺理成章地在桌上摆上一杯会把主治医生气到中风的黑咖啡,照三餐宵夜零食喝着,知情人都觉得易戜是要往死裡搞。
倩儿把手覆上杯口,“听我的,最后一杯。”
“嗯。”反正回本了。
易戜瞥了她手上的资料一眼,“早点回家陪小孩,这个给我。”
他又开始主动揽活。
倩儿看了眼鐘,又瞥了眼那再也不响起的电话,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不好再说什么,整理整理,提着包走人。经过大厅时特别往大门看了一眼,柳泽川还等着那,隻是那脸漠然得连警卫也不敢上前搭话,尽管开口时还是温和有礼,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美。
他等的人在变着法子躲他。
这几个星期都把自己搞得累极,一上车倒头就睡,完美避开任何谈话与接触。
回到家更是房门一关,杜绝了任何可能。
警卫从监视器前抬起头。
觉得柳泽川这样算冷脸简直高估了。
他看着易戜远远走来,像看着一座用冰雕得精致的塑像缓步而来,浑身发着寒气,更别提一开口话能冻死人。
警卫看了看柳泽川又看了看易戜,决定保持沉默。
冷战就像病毒一样。
没控制好,就开始扩散,全世界都被变得静然以对。
柳泽川替他开车门。
还没坐进去,就能感受到车内被调整适宜的气温,空气裡还多了股安神的花香。
易戜靠着窗阖眼补眠。
整个路程,柳泽川都捡着平稳的路走,远远见要变号志了,便慢慢地把车速缓下来。
柳泽川透过后视镜瞥了易戜一眼。
冰削般的颔骨瘦得越趋锋利,眼窝一抹淡淡黑青,本来合身的实验袍明显大了一号,看着还以为易戜借穿了男友的衣服。
不,他只能是单身狗。
就算是男友服,也只能是柳泽川给的。
柳泽川的食指轻点着方向盘,停红灯时他就看着后照镜裡的他思考。
易戜不是没注意到这目光,他是习惯性装死 。即便再心知肚明,只要不说开,谁都能当没这回事,日子照过。
到家时,车刚停稳,易戜迳自下车。
一点机会也不给。
柳泽川看着这幕没说什么。他做着符合人设的事,乖巧地顺着他,暗地里却在留心。
他想知道。
易戜在玩什么把戏。
变故发生在六月十二日。
柳泽川掐着点将车停到大门前,他总是准时,报时鸟般。警卫见他走过来便道:“都走了,剩他。”
又加班。
柳泽川笑了笑,“为国家服务。”
夏天的傍晚总是特别长。灰蓝的天际渐渐转黑,然后路灯在薄暮中亮起,城市慢慢地在夜幕下沉睡。
当值的警卫要下班了,他没想到能和柳泽川打两次招呼。
一次你来了。
一次再见。
柳泽川看了眼錶,晚上十一点。
他无心欣赏园区树景,漫不经心地扫看空荡无人的楼道。忽然,心下一慌。
莫名地。
几乎是当下柳泽川就信了。
相信这没来由的坏预兆。柳泽川快步冲上楼,急遽跳动的心脏已让他搞不清楚是运动还是心电感应作祟。
他在走廊上找到脸色苍白的易戜。
单手撑地,半跪在地上,断断续续的吸气声迴荡在廊裡渐趋微弱。柳泽川脸色一白,冲上去扶住他,急声问:“你的葯呢?”
易戜居然笑了。
抬起毫无血色的脸,那双黑色的眼眸光炯炯,看得柳泽川背脊一凉,完全明白了笑裡的含意。
“我带你去医务室。”柳泽川道。
易戜没有丝毫犹豫,推开了他。“没有用……”那推拒他的手虚弱无力,额上已佈满冷汗。
柳泽川执意打横抱起。
进到医务室,正在聊天的值班人员先是一愣,随即让柳泽川把人放到病床上,蜂拥一般围上去。
手忙脚乱。
慌乱之中,易戜还在抵死不从。
好不容易医护给他打上一针,情况总算缓解下来,一直站在边上看的柳泽川突然走上前来,那气压低得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往后退开,只有易戜敢与他对眼。
柳泽川看着他,眼底暗潮翻涌。
单单一眼,其实就读懂了彼此的意思。
易戜很认真,柳泽川知道,他没有一刻是说笑的。他看着那血色尽失的唇瓣张开,说出他不想听的话。
“我保证不会是最后一次。”
“你想怎么样?”
易戜不答。
良久,柳泽川别开眼。第一次易戜在那张脸上读见挫败,再开口,嗓音裡已是令人心疼的酸涩。
柳泽川说:“我走。”
2
说走,也没走干净。
衣柜裡仍挂着他的衣服,被子还是方方正正的豆腐干。易戜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咔地一声重新关上。
“没妳的位子。”易戜对新来的监视者道。
监视者没说什么,鞠了一躬。易戜的回复是意料之内的。对她而言,出了这扇门,不过是换个地方执行任务。
她冷淡道:“有什么事,我会立刻到。”也没留下什么联络方式,转身离开。
住处重归寂静。
他又开始过起所谓的日常。
没有猫、没有监视官、也就无所谓研究和战争。如果六岁以前的一切尚可保留,那么他只会是一个刚要从艺术大学毕业的学生,自己仍和双亲住在那套老房子裡。
这两个日常裡都没有珦折。
他像是一个突然的变量,一下子便把命运规划给易戜的两条路彻底打乱,往无法控制的方向奔去。
要这个人的代价是昂贵的。
易戜比谁都明白,更用不着人提醒。
两年前,他答应加入团队时,就明白自己只会一再失去,直至一无所有。
当时他还在追求梦想的年纪。
抱着半身大的水彩画从艺术学院裡走出来,那会是秋天,红枫舖洩一地,踩在上头清脆得好听,远远地易戜停下脚。
那是一辆黑色的车。
却像一块污点,轻易地就把这幅静谧秋深的风景画彻底毁坏。
那个女人站在车边,穿着水蓝色的风衣,削尖的脸上镶着一双内敛的鹰眼。看见易戜那刻,她笑了,和蔼的。
“小易,”简秋道:“找个地方我们好好聊。”
易戜没有拒绝。
坐进车那刹,引擎还没发动,简秋刚拍了拍他冰冷的手,就听易戜道:“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了。”
前座的两人同时看了后照镜一眼。
简秋温声问:“你想单独和我谈?”
易戜没有作答。
那两个西装笔挺的人随即下车,看似在欣赏校园里的红枫树荫,眼角余光却时不时地警戒车内。
“画学得怎麽样?”
“找到他了?”易戜反问。
车里陷入一种难以打破的沉默。半晌,简秋叹了口气,从包裡递出一份材料。
她没作声,静静地看着这孩子翻完。
这一刻,她不得不感叹血缘的强大。随着孩子年岁渐增,易戜确实和他父亲易博若长得越来越像,那双深邃的眼极有他母亲的神韵。
恍惚间,简秋忆起了她和易博若夫妇最激烈的争执。
关于那个没有生产序号的複制品。
最终,简秋举报了好友。
她没想到易博若居然会选择保护那个複制品,对自己的孩子隐瞒真相。
很长一段时间,易戜一直以为珦折是他的双生兄弟。他对弟弟的保护是理所当然的,以至于后来都成了反射。
改不掉。
哪怕会跟父母走上一样的路。
简秋说了几句再也劝不下去,她沉声道:“你不后悔?加入计画就要放弃一切,他不过是……”
“和他没关系。”易戜看着她道:“是我自己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