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战火只停了一年，川商与伶栖战事再起。

这回川商国主和邻国泽玥共同发兵，势要拿下伶栖。卫琅玕被封为主帅出征。

这一战又打了两年。

苏寒青几次出使敌国谈判，婚事也跟着推迟了许久。

卫琅玕凯旋那天，百姓夹道相迎，欢呼声一阵一阵。

没人知道这位将军连夜策马，提前了几日回到廖都。他还专门派了一队兵马，带着受了伤的战士在后面赶路。

他手握缰绳，银甲黄沙染血，脸上都是未洗尽的血渍。没有半点百姓拥护的将军样子。

引路的文官前晚得知他在周沂城，估计以这位将军的速度，明日会回来。突然得知他提早一天回来的消息，连忙驾了马车从宫里赶来:“将军，今日去宫里的路有些变动，请您过了前边，绕过正里街，往右走。”

卫琅玕轻轻一笑:“从正里街往皇宫近了许多，道路每三年修缮一次。我记得我出征时正在修缮，不过两年，何需绕道。”话音未落，便倾身驱马，冲出人群。两旁的百姓们甚至来不及将手中的酒递给他们的将军。

马蹄溅起尘土，人影快速从两侧倒过。风在耳畔呼啸，却挡不住耳边越发清晰的锣鼓声。

直至看到街头那队人马，卫琅玕才停下策马的动作。

骑着马追来的文官心道不好，一边是带着满身血煞凯旋的将军，一边是穿着喜服迎亲的新任丞相。刚在路上废尽心力地规划出两条道，没成想这个刚立了功的将军是个不听话的，到头来还是撞上了。

而被冲撞到的新郎看到街尾来人，只是愣了愣，又继续给道旁的孩子撒糖豆。脸上温和到一成不变的笑容，让人注意不到他发颤的指尖。

锣鼓喧天，周遭的百姓亦吵闹无比。

文官策马到将军身侧，刚想开口说服，却在看到将军的神色后，将所有话咽回了肚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位将军看向前方的眼神温柔，像是，生怕惊扰了那马上的红衣少卿。

而被注视那位也在此时抬起头。

只一下，一种悲伤的安静便自他们二人的对视中散开，再容不下第三个人。

停下的骏马又开始前进，两个队伍缓慢的汇合。

这条路分明不短，可转眼，他们之间的距离，竟只剩几步。

抬头间，苏寒青甚至可以看清这人脸上的细疤与眼底布满的血丝。

他伸手就能触碰到他。

炮仗的红屑在四周飘扬，烟雾隔在他们之间。

苏寒青伸出了手，几颗糖豆稳稳地停在他的手心。他望向卫琅玕，露出个好看的笑容，犹如水烟三月春盛。

像是，想用这几颗糖豆来安慰眼前这位颓丧的得胜将军。

而几尺之隔的将军也当真缓缓抬起手，拿过那白色的糖豆放进嘴里。

甜味在口中化开，他应景似地道了句:“恭喜。”

嘶哑难听。

苏寒青抱拳，向他躬身:“也恭喜卫将军凯旋。”

低头的一瞬，恍若岁月倒回九年前，他们初次相见。

他站在私塾的桌前，看着他这样向夫子行礼，被人嘲笑却淡定自若。

而彼时，窗外湖光潋滟，紫藤繁盛。

是一场让人心痛的美梦。

27.

很多年后，苏寒青名留青史，成为了伶栖史上最受敬仰和拥戴的丞相。

他在位期间颁发了三十多条法令，包括改革田税，茶税，商铺营业规则等。打压削弱贵族势力，将被集中的土地分散到百姓手中。整治贪官污吏，肃清朝廷，管制地方。

他安内，卫琅玕便攘外，成为伶栖新一代的战神，为苏寒青护住伶栖国每一寸土地。

苏寒青死的那天，卫琅玕从千里外赶回廖都。

那年他们还只四十岁，这个尽心尽力的丞相就为他的国家熬坏了身体。

卫琅玕直愣愣地站在丞相府的大门前，身上还有敌军将领干涸的血迹。

他迷茫地望向匾额上那三个字，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进去。

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们少有交集。有时政见相背，还会在殿上吵起来。连朋友都算不上。

他这一刻才发现，自己真的是个傻子。

从不想退路，一腔孤勇，到头来一无所有。

最后是小林将他请进去的。

刘婷钰站在苏寒青屋外，看他进来，愣住片刻。

她向他行礼，姿态娉婷:“卫将军。”

“苏夫人。”卫琅玕念出这个称号，心像缺了一块。

这个人陪伴了苏寒青一生，为他诞下一儿一女。

是他最艳羡最嫉妒的存在。

“卫将军进去吧，他等着你。”刘婷钰推开门，留他们两人在屋内，先一步退了出去。

苏寒青躺在榻上，看到他来，刚撑起身来，又跌在床上。

卫琅玕赶紧过去扶他，用手将人圈在怀里。让他倚着他。

他们太久没有靠的这么近过，卫琅玕搂着他不敢用力，眨眼怕是惊扰，只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苏寒青用力握住他的手，微微发抖。

他用额头贴在苏寒青的额头上，孩子气的蹭了蹭。

苏寒青忽地笑了，声音很小很轻:“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这么粘人。”

卫琅玕也笑，低声道:“因为我想你，想了好多年。”

苏寒青往他怀里缩了缩，和他贴得更近。似云游之人，终得归宿。

他轻捏他的手:“我知道。”

卫琅玕吻上他的额头:“苏寒青，我很想你。”

苏寒青道:“我知道。”

“苏寒青，我很想很想你。”

“知道。”

“苏寒青，我想回到水烟城。回到那年除夕，我们站在城墙上，我想为你束发。”

苏寒青听到这些话，废力地睁开眼看他，虚弱道:“嗯，我也想……”眼皮渐沉，“……回到水烟。”

“苏寒青，别睡，我怕。”

“我在。”苏寒青回他，声音越来越小。

“苏寒青，你要走了，也把我带走。”

这回隔了很久，他才应他。

卫琅玕用耳朵贴着他的唇，堪堪听到他讲:“竹玉，护，护着伶栖。来世，我会等你。”

“好。”

很久，那只紧握住他的手，终是松开了。

苏寒青，你应该知道，我很爱你，爱了很多年。

(完)

作者有话说我真的想放到后面结果只允许我五百字?!我在这里放一段，希望不会被审核了。

作者有话说:写这篇文不知道写了多久，在这儿要@墨紫这个被我折磨了许久的孩子，哈哈哈哈哈。从构思到细节，我一想到啥就和她说，她差点没把我拉黑。

一开始想动笔写这个文，是某天在听《原来相逢是梦中》的时候，脑中闪过一个画面。一个满身戾气的将军和一个温柔的红衣少卿，他们在锣鼓喧天里对视。把所有都放在心里，祝贺对方，一个刚刚凯旋，一个正要成亲。实不相瞒，这画面从脑海中闪过我就哭了。

老子没动笔，居然就哭了?太low了，这段跳过。

为了这个小说我查了好多百度。其中包括:

此不复似世中人——《世说新语》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渔夫》

少年意气强不羁——《寄慎伯筠》王安石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车遥遥篇》范成大。等。

不由感叹一句，度娘赛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