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都是他一点一点知道的，有别人说给他的，有他自己看到的。拼拼凑凑，细水长流般进秋意的生命。

纪先生家在远郊，车沿着山路开进去还要好一会儿，秋意拧着刚才站在路边打车时被雨水溅湿的裤脚，司机师傅铺了一层地毯，现在吸了水，深深浅浅的几处。

秋意在下车的时候多给了师傅塞了几十块，悄悄地压在地毯下。这个地方没什么人过来，司机师傅跑那么远是赚不了回程钱的。秋意撑着一把黑伞，跟师傅轻声说了声再见。

张正已经在门口等了挺久，从远处走来一个男孩，白色的羽绒服套住了整个人。被风吹散的雨染了他大半的肩膀，但他走得还是很慢，还时不时低头看到路上的水坑，用力地踩上一脚。

他到的时候，问了句，你好，我叫秋意，是纪先生叫我来的。

张正说，纪先生正在城西墓园等你，怕是你听错了。

秋意眨了眨眼，他的眼睛很黑，此刻融进了雨里仿佛淌成了它的颜色，看上去带着湿冷天气的朦胧。

墓园隔了这个地方有大半个城市远，秋意第一时间不是去想纪先生故意为难他。而是想了想，他如果在暴雨的天气打不到车，从山上走下去要花掉一个小时，下去了打上车还要再花掉一个小时，那样，他还能不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墓园。

“谢谢你，应该是我听错了。”秋意对着张正低声地说。

“那个…放心吧，纪先生不会对你母亲怎么样的。”张正只比秋意大了几岁，也曾在这个年纪苦过，他这句话说出来，他知道他不该说，但他还是说了。

“谢谢。”谢谢。秋意又说了句。

他赶到的时候雨小了点，天也没黑透，亮着一层白光，虚浮地像盖上去一层薄纱。秋意走在潮湿的青石台阶上，手上捧了一束白色的百合。

纪先生就站在雨幕中，修长的西装衬着他笔直的身材，泛白的天际为他的侧脸镶了一道冷色的边，垂下的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正盯着眼前的墓碑。

上面已经整整齐齐地放了两束花，秋意慢慢地走过去，也把花放上去。

“纪先生。”秋意叫了他一声。

纪棠深这才抬起头来，他也在雨中淋了很久，却丝毫不见狼狈，眉骨高挺，抿着的唇淡薄适中:“来晚了。”

秋意没解释他刚才在山上走了多久，也没解释因为太急他只穿了一件外套，冷的腿冻僵了走不快。因为他知道，这是纪先生给他的惩罚。

那么解释看上去就不那么重要了。可是他不想再说对不起。

他不想再说。

“纪先生，请问我的母亲、她现在在哪儿？”秋意问。

纪棠深没说话，深色的眸子暗了几分，雨已经完全停了，秋意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喘气声，呼出的白气飘散在空气中，又很快消散。

良久，他才听见纪先生终于开口:“秋意，我对你没什么想挽留的，一个替身而已，我要多少有多少。今天你只要在这儿给苏晓宁跪下，跪到我高兴为止，我就放了你，也放了你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