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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式仿江户时代的主题餐厅，特订的包间是一处和室，幽静中又有隐秘的禅意。软装家具偏矮，传统的席地而坐，装潢独具日式和风的味道。

来往的服务生也十分应景地穿和服，半跪着拉开樟子门，木盘暂放在地上，低头为客人斟酒的时候露一截皙白的颈。

木盘托里盛着清酒、洋酒和茅台，之后上桌是冷盘和日式料理，一碟碟做得精细又味美。

吃饭落座时候位置也讲究，毕竟在场没一个不认识近年在商海里翻云覆雨的李清持——二十岁接管家族企业，后来靠金融危机的风浪连着做空了业内几家名企，一战成名。旗下产业囊括金融、地产等诸多领域，独占业内鳌头。

这两年又瞧上了影视文娱这块蛋糕，前后收编了多家影视文化公司，很快就在这个群狼环伺的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游刃有余。

更何况这位背景深厚，家里是一等一的红色高门。这年头有钱的比不过有权的，李清持在这儿一站，自然就成了众人巴结的对象。

李清持到的略晚一些，进门以后先轻声致歉，话里却并不显得低姿态：“劳各位久等。”

“李总这是什么话。”应这句的叫赵惟，这场饭局也是她做东，这人一向擅长左右逢源，同人打交道时更懂得如何收买人心。

“久仰。”

包间里跟着都站起来，依次握过手，李清持被簇拥着在主位落座，对面坐着的是庆华的少东家。草包混球一个，平时全靠家里的建树和丰功伟业混。据说私下里玩儿的也花，吃喝嫖赌无一不精。

背后置了道木屏风，窗角矮几上的釉白瓷瓶里雅致地插几支精修过的腊梅，大约是刚剪下来，花瓣上仍颤颤地缀着露水，枝叶翠绿。

饭局总是一样的冗长无聊。酒过三巡，席上几个就丑态毕露。没喝几轮就换了场子，一帮人浩浩荡荡地往南街去。

南街这地界儿是京城最有名儿的销金窟，整条街都是酒吧CULB，声色场所里多得是纸醉金迷、一掷千金。只要是钱给够，想要什么都能送到你面前。

这儿的老板李清持也认识，姓秦，很有背景。她今夜出来是为了谈一桩收购案，虽然饭局过后的消遣活动很没意义，却不能不随大流。

甫一进包厢，李清持就觉得好像掉进了什么盘丝妖精洞一样，妖气直冲天。

室内香暖，燃了甜腻的藏香，跪坐于一旁作陪的甚至还有几个正当红的男星。一张张或淡妆或艳抹的脸，端着最得体地笑，聊天喝酒布菜做得都很周到。

琉璃吊灯散出幽暗昏黄的光，因为打光不足，妆又厚，大家就都像糊着一层人皮面具。再看那脸上的笑，怎么看都觉得虚情假意。

酒局有酒局的规则。席上大都是声色场里摸爬滚打混出来的，一个赛一个机灵讨巧，时不时还能说几句掺颜色的笑话，咯咯地轻笑，声音都能甜出水儿。

“听说李总最近在准备筹拍新戏，是真的吗？”席上有个男星状似不经意地问。

他说的是这一段儿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他杀》选角。这戏由知名大IP小说改编，新锐导演杨轶执导，幕后团队启用精良制作班底。角色竞争很是激烈。

业内也有不少小生盯着这块饼，努力在争取和片方套交情，挤破头想参演。只是嘉华影业方面还未透露任何关于电影的具体消息，也不知道最后花落哪家。

李清持拈了拈手里的蛇目杯，低着头只笑，没露半点儿口风。

男星也知道自己问得唐突，见她不愿多谈的样子只得自儿个尴尬地换了话题，就此掀过。

项目进行的还算顺利，饭局途中，趁着几个艺人离席去厕所的档口，赵惟低声隐晦问她有没有喜欢的，可以私下牵线搭桥。李清持听罢笑一下，客气地谢绝好意。

*

晚秋的夜很凉，李清持没少被人劝酒，喝了四个回合，从里面出来时候只觉得有些微醺，走路也虚浮。

哪有什么千杯不醉，说到底酒量还不都是生生练出来的。李清持上了车，先降下车窗，一边儿吹风一边儿给助理宋致打电话，叫她来充当一下司机。

“打扰一下。”

电话才刚接通，李清持就听到砰砰敲窗的声音，然后又听见这把干干净净的少年音，她对电话那头的宋致说稍等，闻声有点儿纳罕地回头。

这才发现面前站着个戴着口罩，只露出上半张脸的男孩子。

“可以借一下火吗？”

他正眯着眼冲自己笑，茶褐色的短发，发尾微卷勾到下巴，脖颈戴着个皮扣项圈。让李清持很无端想到小幺养的那只慵懒又冷艳的布偶猫。

李清持不抽烟，自然没有随身带打火机的习惯。她转过身子径自翻找了一会儿，递过一支棒棒糖，然后用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问：“只有这个，吃么。”

她人也跟着坐直，用身子挡去了对面酒吧招牌上不停闪过的光，蒙上一层昏黄而朦胧的滤镜。

程一水掀起眼皮，对上那双灯下显得很温柔的眼，就这样看清了她的脸。

画面好像被慢放，以至于之后这一幕，在未来很多年里一直停留在他记忆最深处。

附近的清吧切到一首北欧民谣，吉他声合着歌手那一把沙哑、微磁的嗓，缱绻深情的唱着：“Loving strangers loving strangers loving strangers oh.”

这人是个典型的衣架子，穿最简单的白色衫，外套驼色大衣。内衬的扣子松了两粒，恰好露出锁骨。

中长的发微曲垂下一绺，余下懒散半扎着拢到脑后。没戴任何高奢饰品，却远比那些海报里盛装的女星更有味道，是种浑然天成的气场。

“lt‘s just the start of the winter，and l’m all alone but l‘ve got my eye right on you.”

程一水知道自己或多或少有颜控的倾向，和她对视两秒，第一印象是——这人皮相太惊艳，根本没有办法用那些空洞漂亮的句子来形容。

那句歌词唱得深情又撩拨。他终于跟着回神，垂着眼睛又看了会儿李清持手心里的糖，接过以后才记得说谢谢，然后低头开始拆糖衣。

手指带过圆润干净的指甲轻划到手心，微微有些痒。李清持抽回手，余光里看到他把口罩撩到下巴底下，咬着糖棍儿。因为嘴里含着糖，腮帮跟着鼓起一团。

糖是荔枝玫瑰味儿的。程一水百无聊赖的用舌尖顶了顶后槽牙。花了三五分钟吃完嘴里的糖，烟瘾也熄了下去。

程一水又拉上口罩，再抬头看，心跳声还没平复下来。他突然觉得觉着自己有点儿傻，于是用口型跟人说了声儿再见，不管对方到底听见没有就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