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凌晨两点的时候会所里还有不少客人，大家依旧推杯换盏嗨翻天。

玻璃茶几上摆了一桌的空酒瓶子，烟灰缸里全是烟头。郑昼有事，早早地就走了，江亓和陆知意后面也各自回了家，

程一水揉揉眉心，脑子也昏沉，轻阖上眼缓了会儿。最后打车离开，回到自己家，鞋也没脱就倒在床上。

这一夜难得睡到大天亮，第二天程一水听到铃声在耳边炸起来的时候直接一巴掌拍掉，只可惜闹钟质量太好，滚了一圈，锲而不舍地继续震。

又过了十几分钟，他才终于从床上坐起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明晃晃的日光刺得眼疼。

程一水用手背虚搭在眼上，因为前一夜醉酒，多少有点起床气，心情也沾上几分烦躁。他正眼神放空发着呆，一通电话就趁着这个空隙打了进来。

程一水直起身，打着哈欠，伸手胡乱往床另一侧摸了一通。他捞起手机，低头一划拉，就看到来电提示的界面显示：医生。

甫一接通电话，电话那头就很官方地通知他这周必须来复查。

兴许是因为被自己连续放了几次鸽子，程一水能听得出对方的语气并不是很好。

通完电话，程一水找不到事情做，躺在床上放了部法国电影《Life is beautiful》，饿了就从冰箱里找面包吃，就这么度过了一个无所事事的早晨。

*

下午一点半，程一水才晃进心理诊所，他是打车来的，口罩把脸捂得严严实实，进门先冲着前台相熟的工作人员弯了一下眼睛打招呼，然后继续右拐往里走。

程一水停在走廊第二个房间的门口，轻轻在玻璃门上叩三下，里面应了一句：“请进。”

程一水推开门，里面是一片性冷淡风的灰。

而他的心理医生就坐在办公室的书橱后，微低头在翻病例单，听见动静才抬眼，冲了一杯咖啡。

医生把咖啡递给他，又翻一页放在右手边的记录资料，谈话口吻很随意地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程一水坐下来，十指交叉放在自己的膝盖。他今天穿一身素黑粗线毛衣，袖口略宽，刚好露出一截手腕。

程一水轻轻摩挲一下右手手腕内侧的纹身，笑着回答：“还可以。”

医生扶了扶架在鼻梁的眼睛，不动声色停了下目光，语速一直平缓适中地：“最近一段时间睡眠状况怎么样？是否出现幻听、幻觉及感知觉综合障碍的情况？”

程一水沉默两三秒，然后点头：“我最近经常会失眠。”

“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好转吗？”医生的语气很平静，并没有掺杂多余个人感情，只是显得温和。

“嗯，经常浅眠、会入睡困难，而且很容易醒。”

接下来的问题都是由他近一段睡眠状况的展开的。程一水右手暗暗攥紧，突然有一种回到过去，做各式调查精神状况试卷的感觉，很不自在。

“回去以后继续吃药，即使情况有好转也不可以自作主张去停药。”医生在本子上写了什么，抬头又强调：“停药、减量必须经由我同意。”

精神疾病的遗传率足有百分之八十，程一水在十九岁那年被医生诊断患有双相情感障碍，解释起来并不困难：这是一种躁狂与抑郁交替发作的严重类精神疾病，并偶尔伴随着幻听和幻觉。

因为江蔚的教育方式，程一水天生不会共情，在许多事情上都失去了常人所拥有的那份热情。只能一边靠吃药控制病情，另一边学习和模仿来他人行为，生搬硬套来让自己看起来变得像普通人那样正常。

有时候他也时常会想，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呢，还不都是一样的庸俗无聊。

没人能够真正做到感同身受。一些抒情话只会被当做无病呻吟。就像正常的人大多都会质问他们：“多笑一笑吧，你为什么不可以积极的生活？”

最后程一水只剩一个想法：那就是去他妈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