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风眠脑子刹那间一片空白！

渐渐缓过神来后，又闪现出无数种念头。

甚至想着要不要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纵容、放肆地沉沦在这朦胧的梦境中。

甚至在多年以后，他还在回忆。

假如那一天，他选择了另一种做法，放纵之后一切的发生，那最终的结局，是否就会变的不一样？

可顾风眠终究还是顾风眠，比起偏执冲动的念之，他终究是理智的。他的理智判断出，那样是错的。

他是顾家嫡长子，撑的不仅仅是顾家，还有夏国，还有天下。未来的天子需要他去辅佐，他还有未完成的事务。

最重要的，是他若是那样做，不仅是毁了自己，毁了夏国，辱了顾家，更是害了她。

人生总是会无数私欲，却不可能事事如你所愿，总是要适当割舍掉……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刚刚不自觉抬起的手在半空绷紧，然后握住，自她身后绕到双臂，抓住，将她一把向后退开！

面庞发白，眸色凌厉，透着浓浓的震惊与失望，沉默着凝视她半刻，转身拂袖而去！

念之从后面看着他的背影，面色不变，眼敛却逐渐压低了，微敛的睫毛洒落下一层阴影，隐隐涌动着一缕嗜血的光，森然的恶意波涛汹涌……

凭什么！

身后安思弦突地闪身出现在她身边，他方才并没有走。他才不信顾风眠那个伪君子的那一套说辞。

念之身形不动，眸中的红光渐渐隐了下去。

安思弦垂眸看她，“伤心了吗？”

十年的时间，自问对她知根知底，却也是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她心底在想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

念之抿了抿唇，目光幽暗充满恶意，流转着零星的火光，几乎可以说是恶毒！不闻不问地转身，向前迈步离去！

安思弦眼中飞快地划过什么。

顾念之啊，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却变成了现在这样……宋沐芊，你怎么配！

足尖轻点，一抹红色在半空中飞快闪过，安思弦足尖轻点，缓缓降落于远离京城郊外的一棵树上。

伸出指尖，一只银白色翅膀血红色纹路的蝴蝶飞过来，扇动着翅膀，缓缓停留在上面。

既然那么讨厌宋家那位，手上沾了那么多血，也不差这一个，他替她先除了便是。

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大小姐，犯不着脏了她的手！

“阁主。”

一名身穿白色宽袖道服＋戴着红色半生花面具的突兀地出现，足尖踮于另一棵树，单膝下跪。

安思弦启唇用密语下令。

那人瞬间失色，“可七皇子那里……”随而逐渐在他的注视下消了音。

“是。”转身飞速离去。

其后，安思弦神色不变，缓缓垂眸面向手中的血蝶，轻轻拨弄它的触须。

血蝶翅膀轻扇了扇，顺着纹路，划过一道血红妖异的色泽……

*

其实念之想岔了，这次风眠确是没有骗她。

待平儿来找她时，她才及时反应过来，父亲母亲已经等待她许久。

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发丝，确保没有凌乱，再次恢复一惯的温柔淡然。

只是在去往那的路上，刚刚踏上那座通往堂内的桥，转身却见到了一人，脸色骤然又变得不好看。

“念之……”宋沐芊神色略有些尴尬，其实她也不想出现在她面前讨嫌，实在是碰到了，也不好打招呼不是。

不然又要被觉得她们二人有什么过节。

念之斜冷冷地瞟她一眼，随即率先迈步前去，身后平儿跟上。不留一点转圜余地。

宋沐芊无奈叹气，跟在她后面。

念之神色不虞，既然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就不能不要天天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膈应谁呢！

即使心里知道定是顾相和郡主的把她叫来，可心里还是迁怒而不痛快！

正想着，天空突然变得黑压压一片，宛如乌云密布，然后逐渐透出一丝猩红！

天有异象！

念之眉梢轻挑，谁敢在他们顾府撒野？随后抬头，头顶上方正好是那一团红云的最中心处。

曼珠沙华……漫布天际红色的曼珠沙华！

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三个字——天机阁。

迅速反应过来，在下方惊慌的人群里寻找那一抹方才还出现过的红色身影。安狐狸呢？

“小心！”耳畔突然传来一道惊恐的叫声！

与此同时，红云破开处，一名执剑的红衣死士突然垂直着从天而降！直指她头顶处，剑端闪过一阵寒芒！

念之颦眉，身边平儿亦不动。她们没有感觉到杀气，是针对她的。

可一秒，台下那名娇弱地就连拿着剑都会控制不住手腕发抖的女子，突然使出了毕生从未有过的力量，不顾一切冲上桥来！

疯了般一把推开她！代替了原本念之的位置！

“——嗤”地一声，剑刺进肉里的声音！鲜血如柱般喷涌而出！

念之怔住，而那人显然大功告成，闪身离开此处！

下头陷入一片混乱，已经有人跑去告知了老爷和少爷。

念之居高临下看着倒在地上的宋沐芊，眉心微颦。心内略有复杂。

刚刚在那一刻，她是把自己推开的……是吧？装的吧。

可是到了关键时刻，还能这么做的，是不是也太高明了些？

无论如何，就是不想承认她是一个好人！因为那样，就会显得她多恶毒狭隘、小肚鸡肠！

宋沐芊咳着血，不停地从口中冒出来，显然是已经活不了多少时间。

可她却目光平和地看着念之，即使内心有遗憾，可终究是做了一件没有遗憾的事。

她保护了她。

气息有些虚弱，“念之，我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有一个妹妹。不过她……她、在七八岁的时候就死了，染上了不能与外说的病，所以最后就连族谱都没进……”

“我一直很愧疚，那个时候的自己太无知懵懂，什么都没做，眼睁睁看着她进棺、火花，只知道一个劲哭……”

“在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最美好的女孩，我想保护你……就像，保护我的妹妹一样……”

翠儿早已泣不成声！平儿垂眸不语。

念之怔住，内心略有触动，却是恼羞成怒，谁让你自以为是的了！谁要做她妹妹！

突然，随着她的动作，怀里掉了什么出来，念之眼尖看见，心口怔了怔，蹲下身去，捡起。

眸光闪烁，“这是……什么？”

“这是小姐、小姐为、为顾三小姐亲手袖的香包，一针一线都是心意，希望……希望顾三小姐，可以……可以……”

一边抽噎着，一边开口，随后再也憋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就算叫太医也不可能，短时期内这么快到达。

她的小姐啊，那么好的小姐！

自出生开始，没有做过一件坏事，拖着救济难民、善待下人，做了那么多善事，难道老天爷看不到吗！

苍天无眼！

念之目光看向手上，那枚绣着百合花图案的香包，指尖细微摩挲，顿了顿，开口，“你方才说，这是香包？”

“那，香包里有什么！”

*

等太医院里人赶来，宋沐芊正被平躺着放置在床上。

风眠守在旁边，脸色不太好看。

这刀口的痕迹，只消一眼，他就知道是千机阁的杀手！安思弦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计划好了的，怎么就突然临时变卦了呢？

他到底想干什么！还是说这些日子，趁着他与念之的矛盾，已经被眼前短期的利益冲昏了头脑！

“顾公子，切莫太担心。一切如常，虽然伤势重，但即使止了血，处理得当，应该已经过了危险期！”那人以为他这般神色，是在担心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儿。

念之下意识抬眸往那个方向看过去，不禁意间对上一双墨色双眸，怔愣一瞬，然后飞快地别了开。

她送自己的香包内，有几味能止血控伤情的花瓣草药。

“谢过李太医。”风眠淡淡垂眸，谦逊道。

“应该的应该的……”太医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谁不知这位顾公子几乎没什么不会的，特别是还有着很强医学造旨。

倒是有班门弄斧之意。

宋沐芊是被救回来了，念之往外边走去，这房间她不想多待！

身后有人唤住她，她也不曾理会，直接迈步转身离开！

今日这一出，事情发生在顾府，顾相心中不畅快，如今也不在这里，郡主倒是在。

安狐狸是迁怒了整个顾府的人！她们不知道，具体原因风眠和念之却都明白。

心中不由暗骂他胡闹！

如今这样的局面，他竟还敢如此肆意妄为。

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那位是肯定已经接收到了消息。之后怎么样……就让他听天由命吧。

不过安狐狸也算有了收获，就是他与念之的关系明显更进了一步。

念之就喜欢这种被无条件纵容的感觉。

宋沐芊与念之的关系似乎也有了改善，虽然还是爱理不理，但至少比此前那针锋相对的模样好多了。

宋沐芊这个傻姑娘，还挺乐和。

不过，以上几点，都比不过下面最令这个黎国，或者说……是整个九州，都轰动的事情。

又是一个月初，顾如晦之子顾风眠，于宋尚书之女宋沐芊……

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