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在即，皇宫内各处都开始布置起来，就怕不够气派堂皇。

念之也从偏殿的朝阳殿，搬去了昭华宫。那才是后宫主殿。

当然了，现在整个偌大的后宫，便只剩这一位主子，若她日后昭华宫住腻了，想搬去别的地方玩玩，那也是可以的。

平儿上前扶住自家主子，缓缓牵引着她送到夏无澜面前，他伸手握住。

心中不由感念万分，她少时曾想，如小姐这般冰清玉洁的人儿，有何王孙贵胄能配得上她。却是怎么也不曾想到，世事变迁，她最后嫁与的，竟会是皇上。

也不知是福是祸，娘娘的性子……

抬眸看着前方帝后和鸣的两人，心中不由感念。

但至少有一点是值得欣慰的……

*

一天的事务结束，也走了场子。念之回到宫里，唤退下了宫人，徒留平儿一个在里头。

一切好似又回到了曾经府里的时候，只是风景故人旧。

平儿为她研磨，她便执着笔，开始写字，只是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却不是夏国的字。

封后大典这样大的事，是一定会传出去的。他会知道也不奇怪，但她还是再写了一封，说是多此一举也罢，至少，到时候不会说她有朝一日鸡犬升天，就忘了曾经不是人的时候。

也好缓缓那位的脾气，也好为自己缓冲些可以应对的时间。

就连她都吃不准那位的脾气，就连千镜无痕在他身边她也依然无法放心。

这次的确是她的做法定然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对自己有恩……算是吧。

十年前，镜月与夏的那一场大战，她流落异国他乡，而他救了自己一命。说来也真是复杂，导致两军开战，罪魁祸首是他，对她伸出援手的亦是他。

两年时间，从五岁，到七岁。他教她为人之本，教她治国之道，教她读书习武，教她人性本恶。

他有他的目的，她亦有。

回了夏国之后，他千方百计挑起她对家国的怨恨，不得不说，他成功了。

目的为何，她心里自是清楚。

可她是夏国人。

无论她有多怨恨，怨恨他们十年前对一个孩子的生命无动于衷，而转头去拯救家国大义于水火，多可笑！

她凭什么沦为牺牲品！就因为她是顾家人，就因为她是个女儿，就因为除她以外已经有了对家族更有用的顾风眠！

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人人称颂顾氏夫妇深明大义、舍小情重大义。那她是不是也可以认为，这个国理所应当为她殉葬！

多可笑，亲生父母将她遗弃，而那个被他们口诛笔伐的男子，却将她救下了。

将她亲身培养成一个，和他一样，只会笑的冷血怪物。

没错，怪物。

这次，谁也别想再抛弃她，她要做所有人心中那个最重要最重要的人，如果忤逆了她的心意，她便送你上一条不归路。

所有人……

都接受报复吧。

她原本是这么想的。

可是渐渐地，随着年岁的增长，心底却是逐渐静了下来。心中蛰伏的恶魔很少出来，她似乎又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除了心境。

于是，她便又改变了主意。

那个男人是没那么容易放她回来的，只是她与他下定了协议，她为他做密探，他许她自由。

说实在的，也只是用一部分的自由，换取另一部分罢了。

背叛他，不是偶然的想法，而是处心积虑。很早以前，她便已经着手去做这件事。

从杀了天菁道人，灭了白玉楼开始。

念之放下纸笔，于黑暗处唤了一声。

苏璃逐渐显现。

“把这封信，送与镜月去。”

“是。”

他一直都在。

没有到关键时刻，顾念之从来不会让自己身上没有底牌，也不会容许自己没有退路！

她身体有东西，它是一个蛰伏的恶魔。

刚开始发作时，常令她痛不欲生。她与他最初的联系，最起初是由药物开始的。

只是之后，她便略施小计，寻来了其他可以抑制的办法。不过是会死些人罢了，若是会计较这些，她便也不会计较这些。

几年前开始，她送去的情报便以开始断断续续，他也不曾刻意与她计较。

念之也知晓，一般情况下，他也不会与自己撕破了脸。

她有恃无恐。

若说担心，自然还是担心的。

不过念之已经隐隐觉得，她与别人可能有些不一样。

她似乎不会感觉到这些类似于负面的情绪，感知力很弱。经常激动，甚至偶尔还不受控制。

许是精神状态出了什么问题，但已不容她去细想。比起精神，还有起码的身体没有弄好。

只是，如果可以回归做一个夏人，过上安稳的生活，谁还愿意，做一个每天都要刀口舔血的生活呢？

许是漂泊得太久，她突然便想静一静。许会不错也说不定。

只是，那个人终是要防备的。

虽说，自与他认识十年时间，他从未加害于他，但是她从未对他信任，也如他对她。

或许是因为，从一开始相遇起，就是一场阴谋吧。

*

遥远的大陆，镜月。

千镜玥手上执着一页白色的信纸，低着头，神色难辨。

银白色的长发，紫色如同水晶般的双眸，美丽得像个妖姬，气质却宛若神祇。只是，此刻唇边，却没有了一惯的笑意。

片刻，手腕轻动，指尖的信纸，瞬间化为无数粉末。

她竟要与镜月，与他脱离关系！

可笑！

她以为她没了他，十年前能登上刺客盟主的位置！她真以为靠着她和慕容千谟联手灭了白玉楼的那批药材，就能顺利活过二十五岁了吗！

她以为十年前若是没遇到他，她还能回到夏国吗！

明明一切都是靠着他，她凭什么就能理直气壮说出这些话！

唯吾心之感念，愿彼此安好……

好一个彼此安好！

做你的美梦！

休想……

“陛下……”

进来端水的小厮怔了怔，轻唤出声。

千镜玥倏然间睁开双眸，里头寒芒凛冽，盛腊月冬雪！

“把路大人叫过来，记住……要瞒着无痕。”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