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一开始接到消息时是难以置信的，所有人都认定沈二少爷和裴宁稚一起死在了火里，可现在席御迟却告诉她沈云泽想见她。

“阿裳，”直到看见青年在自己面前亲口喊出自己名字时霓裳依然还云里雾里，青年轻轻笑着，声音柔和：“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我以为......你真的......”

“什么？”青年有些疑惑微微蹙起眉，乌色的发丝垂散，偏带出一片孱弱的美感来。

霓裳一怔，头上繁复的发饰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她的眼眶微微红着，美眸中湿润一片：“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您死了，沈大少连灵台都办了。”

沈云泽愣住了。

“去邱家找邱凌，他的消息路子多，让他帮我查些东西。”他刚说完，又开始昏天黑地地咳嗽起来。

在外边等着的席御迟顿时忍不住闻声推门而入，沈云泽的目光和他在空中交接了一瞬，神色顿时淡了下去。

“我没事。”他侧身避开席御迟的手，面上毫无表情，“送送霓裳姐姐。”

等到送别了霓裳，席御迟俯身仔细看了看沈云泽的脸，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稍稍放下心来。

他摸不准青年忽然这样冷淡的理由，却也不想给小孩儿一点一滴的不满。

他轻柔执起青年的手，思衬片刻后，柔声问道：“在家呆了这么久，要不要出去走走？”

沈云泽的目光依旧很淡，他不着痕迹地挣开对方的手，侧眸轻嗤道：“我出去走走？被别人看见可别说成诈尸。”

席御迟反应过来他是听霓裳说了些什么，没有再强求去拉他的手，只是绕到他身后推上轮椅，脸上依旧笑容不变。

“听说城东的茶花开了，我带阿泽去看看怎么样？”

男孩儿没有回应，只是厌烦似的将脑袋别转到一边。

席御迟细心地为他戴上了帽子和边框眼镜，正如他所说，此时正是茶花花季，浓郁的香气串联着风拂过鬓角额发，少年低头拂去落在自己膝头的花瓣，过长的发丝遮挡下来，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表情。

沈云泽低头，近乎偏执地一道道抹平衣服上的褶皱，一抹白色便骤然闯入了视野，席御迟微微弯着腰，用手将一朵开得正艳的白茶花递给他，他一只手捏了捏沈云泽的后颈，神色间满是温柔。

茶花的香气似有似无地钻入鼻腔，沈云泽掀起眼皮，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不知是不是幻觉或思念过度，他总觉得席御迟不论一颦一笑，甚至只是某个微小的动作，都仿佛带着裴宁稚一半的影子。

裴宁稚向来偏爱捏他的后颈肉，而沈云泽也从不相信什么巧合。

白茶花的花语是纯洁无暇的爱情，虽然并不适合他们两个人，但沈云泽犹豫再三，却也终究没有把它丢掉。

花瓣幼嫩的触感在指间流走，席御迟听见男孩儿水色的眸子看着他，眼中仿佛有一瞬的迷茫，最后极小声地叫了一句——“裴哥”。

声音很小，但有心者总能听见。

男人的神色瞬间凝固了，子夜般的眸子微微黯淡下来，他收在背后的手微微收紧，面上却仍旧强撑笑容，当作什么都没听见般温柔地摸了摸青年的脑袋。

“我记得有人说那里的占卜摊很灵，我们去看看吧？”

【席御迟爱意值4.3，恨意值3成。】

？没听错？被当替身还会涨爱意？？！

男孩儿低头把玩着手里的花卉，这次稍稍有了些反应，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占卜的人出乎意料地是个年轻少女，她的肤色很黑，黑色的长发利落地编成了脏辫，她的眸子是偏神秘的蓝色，在这种年代里颇有种神明象征的意味，她说话时都微微昂着下巴，态度显得有些倨傲。

“算什么？”女孩儿的声音因为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而显得含糊不清，她把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往边上一推，利索地拾掇出一点巴掌大小的空地来。

席御迟先扶着男孩儿坐下后，将一张大面额的银票推到她面前，声音平和好听：

“都算吧。”

“行。”少女毫不含糊地收下钱，尖长的指甲轻轻弹了弹桌面正中间的水晶球，球中的流沙瞬间如天际的尾烟云般翻涌起来。

各种色彩在光影下不断显现，最终定格在了一种血一般的铁锈色。

“你，心性狠戾，事业大成，却是个短命鬼。”女孩的声音清澈而有质感，在狭小空间中缓缓响起，她丝毫不在乎席御迟微微一变的脸色，一气呵成说完论断后，又转而看向沈云泽，她的墨蓝色眼珠犹如深海，瞳孔中浅色的花纹都仿佛是一种古老的咒语，女孩儿盯着少年看了片刻，眉头微微蹙起，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笃定起来：

“你......天生媚骨，薄情寡义，没心没肺，但一旦动了真情，劫数难逃，全看造化。”

沈云泽隐约有种被她看穿的感觉，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席御迟适时轻扶了一把他的肩膀，神色不变：“算算我们两个人的姻缘吧。”

在这种极度封建的时代里，少女也没有露出什么大惊小怪的神色来，她的指尖轻柔抚过玻璃球的表面，五彩缤纷的流沙闪粉顿时如活物般簇拥靠近她的手指，片刻后，她微微缩手，目光惋惜地瞟了席御迟一眼：

“爱恨掺杂，害人害己。

你留不住他，他也留不住你。”

听了先前“短命鬼”都没什么反应的席御迟此时却忽然急促地站起身来，他的脸色很阴郁，俯身推起沈云泽的轮椅就迫切地想要离开。

“我不信。”他的声音冰冷，细听之下却能发现其中的颤抖，“我们走，我们的未来才不会短短一语中的。”

男孩儿没有回应他，只是歉意地冲占卜少女抛了个眼神。

“真是傻，”目送着两人走远，少女才摇头嘀咕了一句，

“如果真的不信，一开始又怎么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