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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云袍

      殿外紫金祥云荡开万里,他眼里的悯悲压得人喘不过气。   “为渡万物,身不由己。”      炒股走向,cp未定 病娇x弱病残x真香   

    枉凝眉(八)

    小说: 青云袍 作者:济慈 字数:4347 更新时间:2020-10-12 00:01:06

    26

    雨季如约而至,阴溦连绵,灰蒙间,远山巨龙模糊成水墨。

    南诏佛会止于七旬,期间跌宕坎坷,落幕亦作笑话。佛辉惘然,沦作谈资,叫人唏嘘。

    裴台月深谙此理,同鹤岚说起此事,嘲弄有八分。

    且说前院添了张贵妃榻,是邻庄那对蛇蛟进贡的,可惜菩萨不赏光,少有用处。如今浸了水,正好供男人歇脚。

    裴台月大马金刀往榻上一坐,谈起北临渊近况,内忧外患不一而足。那厢道长抱着捧炉,道他管的真多。

    菩萨仍是那个菩萨,只是观日坐歇,静成了个摆设。偶然呛他两句,也温温和和的,无波无澜。

    奇哉,这厮往日不说伶牙俐齿,倒打一耙总是有的,何似如今这般好欺负?

    裴台月藏着事,没问出口。他近日来去匆匆,不甚在意,这才察觉,菩萨并非恭顺从良,只是懒得寻他说话了。

    五年秋,东夷盛会在即,边陲与王都同乐。明火自白昼升起,燃尽长夜,席间觥筹交错,众宾欢畅。

    却说娇娘也是个爱热闹的,换一身丹山长襦,朱唇点花,美其名曰沾运气,一番盛装,挽着鹿生串门去了。

    几声爆响,星野骤然蹿上只巨龙,游颈摆尾,明灭间,又变幻银河消寂。

    刹那芳华,转瞬即逝。

    鹤岚遥望烟火落下的碎闪,明眸半阖。

    “天地万物,生死轮回,于万古长空而言,亦是过眼云烟。”

    那人俯身,胸膛都似震颤。鹤岚有些神游,含糊“嗯”了声,稍一侧首,正与之对上。

    火光晦明,身后人浮雾的眸子如是无边苦厄海,琉璃之下藏阴翳,望去最多无情。

    “位列仙班的神君也当真不怕死么?”裴台月不退反进,目光逼人:“听说玄德明君与天地同寿,还不是落得个转世轮回的地步。武神求死不能,神女峰几度易主,仙宗也好禅宗也罢,殒落之辈比比皆是——”

    他顿了顿,疑惑又好奇:“你说他们魂飞魄散之时,又有几分惊惧?”

    “自是怯者惧,情者悔,问道则无愧,”长风滚过,那菩萨的玉面琉璃相上拂过青丝,转过眼看百家灯火,“六道轮回内,凡者百生,仙者求今生。凡人百转轮回,却又难说,转世乃故人否;仙者则必有一败劫,千载万载,总会粉身碎骨。”

    “那你呢?”

    菩萨便笑叹,悠扬话音散落进夜风,咫尺亦遥远,叫裴台月听得不真切。

    “我也会有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那一天啊。”

    27

    七年秋,南诏圣子叛逃,北临诸仙共商大计。同年冬,霜降,巨龙沉眠于皑皑白雪。鹤岚远去骨山,归时身披云氅,步履蹒跚。

    八年春,夷王挥兵南下,取南诏三城,囚法师无一。

    十年秋,武神身死投轮回,莲世镜现世。有闻真神归位,重归九天指日可待。

    十二年,北临渊分门,禅、武南迁,留剑、仙宗独占鳌头。有楚王安民,定都燕洛,造福一方。

    年秋,东夷王宴,幽士集以下犯上,禁足沉水宫。

    义庄内,娇娘拜访,稍后青衣尊捧炉歇下,桌上摆着男人捎来的笔砚。

    夜半时分,寒风推窗,经文铺了满地,榻上人未醒。

    十四年夏,一朝凤彩山銮,雀君落西蛮,不知所踪。龙骨山长雨漫野,鹤岚檐下煮茶, 举杯时手指轻颤。

    迎面而来的男人眉间聚着杀气,愈发难以揣测。只知身姿如剑,寒意凛冽,踱步似拢着戾气,也不再同他讲笑了。

    鹤岚喜忧参半,大抵觉得时辰要到了。

    十六年春,日月台设庆天宴,王都贵客尽迁。众鬼抬轿,自沉水宫生门行出的夷王一马当先。

    蛮王排场不大,慑势却十足。血月当空,百鬼背驮乌月策玄冥宫车出行,游如鬼魅,二十四方停魂铃步步轻阴,如泣如诉。

    飞龙铸顶圆舆紧随其后,幕帘抖落,隐约漏出截透骨的白,踝节紧绷,煞是色气。

    其后便是三五成群的宾客贵人,玄轿日夜不绝,似长龙盘亘,直抵边境。

    闻是君王来,义庄牛鬼蛇神纷纷现身,伸眉张望,那帘幕却纹丝不动,半分不叫人窥见。

    倒是后头那顶圆舆,坠玉骨扇一挑,色相书生狐眸流转,妖里妖气地同他们打了招呼,乌纱衣下一具皮肉若隐若现,好不大胆。

    众妖议论纷纷。

    十丈开外,有块顽石,鹤岚正坐在上面捶腿。

    锦衣猎猎作响,裴台月迎风伫立,投下一道宽敞黑影。

    玄龙游走间,裴台月问他,想不想见见坛中阴阳。

    日坛灵盛,蕴福泽养生机;月坛虚无,阴煞淬骨断魂。合则为阴阳,蚀人心智,夺人魂魄,不是个好地方。

    鹤岚笑着摇头,答他,去了也是一场空。

    却不知是一计心思落空,还是一趟行迹徒然。

    裴台月闻言垂眸,似欲言又止,良久,轻声道:“回吧。”

    28

    十七年,入冬。

    鹤岚同他说,事不必强求,从心便好。

    说这句话的时候,裴台月正掐着他脖子,背后是冰凉的石墙,鹤闲云凝望这双死雾沉霭的眼,却还笑着伸手去抱他。

    十八年春,三宗歃血为盟,欲征伐东夷。深秋,禅宗宗祖圆寂,留书一封,交由还阳神君代收后,却不见天日。

    隐约的,一切迹象好似都有了眉目。

    伫立山巅,鸟瞰脚下,恍忽是渡众生。

    高山风寒,少时便通体冰凉。鹤岚拢了拢绒氅,回望男人,一时哑然。

    裴台月已然与初时大相径庭,戾气缠身,杀伐难辨。玄衣束带行来,不紧不慢,似攫天命。

    既斯人不复,旧日该是水月镜花,身后想来大抵也枉然。金鳞遇风云便化龙——确说,他本该就是这般模样的。

    鹤闲云收神,问他何时归,男人不置可否,只立在台边看他。鹤岚读不出这脸色,僵持半刻,自顾自揣着兜往回走了。

    行去十阶,又折返,交代了几句。

    裴台月自始至终都很沉默,灰眸比山水烟雨更甚,待鹤岚走出几步,才缓缓出声:“若是仙门攻境,东夷覆灭,我便不在此地停留了。”

    “临别前,没有别的表示么?”

    恍惚中,鹤岚竟听出一丝希冀。

    山阶草木深深,地线上红日半滚,浮云踌躇间,石台旁披着绒氅的菩萨又开始笑。细眉如柳,唇语垂怜,风月落入眼,慈悲眸中映出无解。

    氅尾拖了几步,鹤岚抬手,拥抱他。

    鼻息间莲香弥漫,裴台月颔首,抵上他额角。夕阳抖落成幕,火霞焚烧间,传来一声喟叹。

    “你还是,很容易心软。”

    男人拢住他,宽厚的手掌贴着腰侧,随后天光消逝,孤月降下时,裴台月拔出了后背的匕首。

    古银色的刃身淋漓着赤金,同匕尖的血色融成一滩,盖住了尾刃上的一弯银月印。

    那菩萨倚在他怀中,仰起一双半阖的眼,轻声说着什么。裴台月并未听清,因眼中尽是鹤闲云涣散的眼神,和开合的唇齿。

    乌夜的山风凛冽又岑寂,幽幽怨怨中,男人安静听着,可惜,怀中人没了声息。

    这副躯体温热、清瘦、宁静,抱着便叫人安心,一如从前那般的温和好气。

    裴台月伸手,拂去怀中人颈间青丝,月下满是淡漠。

    29

    春深,绞伐始日晴空万里,此役因名山神贺乱。

    三宗浩荡而至,法器漫天,异兽狰狞。

    威名赫赫的夷王孤身入境,黑袍卷沙,身形高阔如山矗立。

    一声喝下,天地间顿生万道杀气,剑鸣破空,磅礴的灵气荡开,震慑八方。

    与此同时,东夷万里疆土轰然大震,枯骨如海潮破土。夷王抬眸,刹那间万骨齐起,眼洞燃起幽幽鬼火,下一瞬,千千万阴尸排山倒海般涌去。

    狂潮中,男人纹丝不动,深邃的眉目睥睨,不啻平野垂星。

    九日贺乱,终究是寡不敌众,夷王溃退,仙门告捷。

    贺乱三十五日,仙宗同东夷僵持不下。

    是夜,龙骨山悲鸣,煞气横扫万里,修为不济者纷殒堕魔,不分敌我。

    尸浪不绝,禅宗大师率先杀至幽王都,何曾想那都城内竟栖着只万年金狐,九尾赤金妖相顶天立地,隐隐压过诸神法相。

    局势瞬息万变,莫说杀王,仙门连夷王踪影都寻不着,眼下又来一祸患,只得鸣锣收兵,从长计议。

    义庄凋敝,大多捐躯摩顶,死里逃生者,咬尽一口浓血为来日复仇。

    从前旷野,今成坟岗,血雾弥漫,恨意残存。遍地残缺不全的尸首中,有仙有魔,最多仍是守庄妖物。

    贺乱六十日,仙门重振旗鼓,踏残骸一举攻上日月台。

    玄德明君一扫拂尘,于此禁地不容置喙,吩咐诸仙退后,由三象星君祭出本命宝器,欲摧毁之。

    三象宝器连天上星宿,刹那星河耀起,辉光直指阴阳——可日月台底竟也诡异地生出一漩明洞来,温波旋旋,将三象神力尽收其中。

    众皆茫然间,唯还阳神君神色凝重。

    大周仙山福泽绵荡,两军杀伐再起,于这处见不过是台上风云,雾里看花。

    昔日的骄蛮蛇女皮肉不堪,吊着一口气逃出生天。半身蛇尾鳞早已剥落,白骨染血,那身上缠着的、已无生息的蛟,是她拼命护下的鹿生。

    仙山有灵泉,可生死人肉。娇娘游走如风,日夜兼程,方才于山腰处得见,大喜过望,早顾不得断折的蛇尾,亟亟将身上的白蛟取下浸泉。

    然蛇妖重伤至断骨错腑,第四日,终是两眼一黑倒下了。

    醒来已不知何年月,泉无所动静,亦无回应。

    刹那大喜,刹那又大悲,蛇女从此泉边苦等。十年、百年,失了生气,画地为牢。

    仙山与世隔绝,山中灵物最盛。蛇女不喜热闹,栖身泉边榕树上,常咬一根猫草,遥望一处炊烟发呆。

    从前义庄也是炊烟袅袅的——鹿生惯会做人间菜,她被养刁了嘴,隔三差五便要吃新鲜玩意儿。

    娇娘垂眸,瘢痕遍布的手搓了搓衣角。

    30

    初秋这日,云蔽风清。仙山寒雾茫茫,梧桐兼细雨,落花次第绽。

    娇娘踯躅再三,迟疑地推开那扇木门。潮沉的门板低响,药香扑鼻,她抬眸,水云间拢着道清癯的孤影,青丝半揽,深衫卷地,透出四月烟雨的忧愁与朦胧。

    长石板上竹椅细敲,他搭上膝的手也伶仃,灰青裳与泼墨发之间,一副清绝骨相,颔首时眉眼倦栖,是丹青山水的溶溶月色。

    相较他淡漠的点首,娇娘面上惊诧表露得一干二净。

    壶罐升烟,男人又举面轻扇,轮廓柔和又疲宁。

    娇娘久未开口,一时竟找不回声音,张张合合,涩声唤到:“鹤、鹤岚……”

    草扇一顿,那人促目望去,盯了半晌,仍辨认不出,平声道:“你过来些。”

    少女游至跟前,同男人齐平,却对上一双失神的、不曾聚焦的长眸。

    那蕴籍愁苦的眼又拥起笑意来,鹤岚往椅背上一躺:“你将那条白蛟丢进灵泉了。”

    他摇头:“可惜泉中复苏之物,前尘忘尽。”

    蛇瞳骤然紧缩,娇娘攥着他腕骨,两耳一片蜂鸣。她晓得自己在说话,却听不见在说什么。

    鹤岚听完诉愿,很是平静:“你若只管过往,便只是过往,如何能寻到活在当下的鹿生?”

    娇娘怔忡,一时不敢细想。

    鹤岚指了指天,笑答:“东夷的是非将结了。居于一隅不过徒劳,不若出去见见世面,许是能寻到你的缘分。”

    翌年开春,蛇女离山入世。临行前,曾问他,为何不与她一道走。彼时青衣的神仙攥一卷竹册,抬首而缓声答:时机未到。

    她又问,何为时机?鹤岚不语,唯烟雨里望来的眉目,有着深远的悲。

    31

    二十二年秋,三宗忽不战而退,东夷境荒芜始重建,又归回南诏三城。虽有楚王从中斡旋,但两境自此结下血仇,水火不容。

    二十四年,九天真神归位,万仙朝拜。其分魂居于北临渊垚山长宫,供凡间诸神君禀奏。至此北临渊正成圣地,传称“道中藏真佛,云高坐真神”。

    同年冬,大异象聚于不周仙山巅,天顶破光,山河呼啸而倾,转瞬即逝。禅宗之中,法师无一长身伏拜七日,随后圆寂。

    二十六年,令人闻风丧胆的夷王入主沉水宫,四方局势再度紧张。楚王携将拜访,未见其影,却得其令——东夷不欲再战,天下尚可相安。

    年秋,仙山那炊烟袅袅的小茅屋里,多了个牙牙学语的孩童。

    三十二年,又称平韵一年,后世又记“创世年”。楚王平定四方,定国于四境中心,取各境相接处建成国土,国号“万”,寓意万载平安。

    南诏佛海迎日而落,引来仙凡观瞻无数。翌日黄昏,天边泛出万里琉璃碎,佛光降而将陨,云顶易脆。万千惊呼声中,阔静而绚烂的无色海,霎时褪却了所有颜色。

    喧嚣人海中,蝉衣金钿的神君跌碎了佛香,那双手颤抖着,再没了拾起的气力。

    ——楔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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