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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云袍

      殿外紫金祥云荡开万里,他眼里的悯悲压得人喘不过气。   “为渡万物,身不由己。”      炒股走向,cp未定 病娇x弱病残x真香   

    禁庭春(一)

    小说: 青云袍 作者:济慈 字数:3920 更新时间:2021-02-17 00:01:43

    百年已逝,楚王作古。风雨间历过辛酸荒唐事,四境纷争不休,而国都几番易主,如今冕旒之下,新帝是为不仁。

    牡丹殿忽而临夜点灯,朱墙之下宫人游如流水。

    西蛮贵客大驾光临,打得国都上下措手不及。宫门大敞,群臣着官服披羽氅,恨不能奔逸绝尘,可提心吊胆入了殿,却听高座了无兴趣,摆摆手叫人安静。

    牡丹殿雕栏玉砌,设百座上玉台,作国宴之地,煞是磅礴大气,抬眼只见一点明色,稍稍侧目,方见贵客。

    西蛮与国都久不曾来往,追根溯源,该是要寻到楚王那一代,可惜当今坐皇椅的没几两仁心,只叫贵客斟酒自饮,嘴上净是不着边际的问题,又叫贵客瞧上什么物件直说,举手投足倒是风流。

    群臣觑着皇帝,又瞧瞧贵客,只觉近日灾星临头、怪事不断,许是要应了国师那句“天有不测风云”。

    国都历代皇帝,要属这李幼身世最荒唐。

    李幼八岁继位,不知生母其谁,只知生父长生不老,乃密宗南夫人之子,亦是先帝。而今入主东宫的太子,是他半道捡来的孩子。

    幼帝而今及冠,性情愈发古怪,动辄打杀宫女,抑或抄家斩首。朝臣唯诺,讳莫如深,只敢悄悄去寻那宫中侍郎,塞了金银求他透句口风。

    那侍郎无名无姓,谈吐同模样一般斯文,是前些年秋狩时赵统领救回来的。起初被丢在吃人的深宫,后不知怎的,便侍奉到了皇帝和太子跟前。

    后宫空空如也,扫洒宫女枯死高墙。李幼如此纵容这人,不怪朝臣见着侍郎,总有觐见宠妃的错觉。

    酒宴沉甸甸拖到半夜,殿门踩上双祥云银纹靴,朝臣慌忙起而拜之。雪青宫服,神貌玉琢冰雕,太子信步闲庭,径自坐在贵客对面。

    却君,”李去业举了酒爵,虚抬一碰,笑道,“贵地荒凉,既至我国都,当好好享用一番。”

    那西蛮男人赤发披肩,脖颈间烙着繁密的图腾,坐着便高出太子半身,他鹰隼似的眸子定定地盯着太子,咧了嘴角,饮下一杯,道:“自不会辜负你与你父王的热情款待。”

    太子拍着手,笑得阴阳怪气,口气很是老成:“不过瞧着却君美人在怀,怕是不能鉴一鉴国都的花坊青楼了。”太子始龀,同他那便宜父亲脾性古怪得如出一辙,唇红齿白一张小脸,却总阴晴不定,从前尚且面不改色将人杖毙,酒宴之上大放厥词,倒也不见怪。

    但这番话着实辱人,因之男人怀中的,乃是位唇若点漆、眉间生莲的仙人。

    却君扬着眉,暗讽他多管闲事。唇枪舌剑之间,李幼抬手丢下酒爵,一阵叮咣,他眼尾挤出点轻浮的笑,轻描淡写几个字,点明仙人身份。

    牡丹殿宫女环伺,佳肴美酒流水般奉上,盘龙柱旁立着半宿的那位,正是侍郎。

    侍郎十七八岁的年纪,身量瘦削挺直,撑着身水色宫服,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仙人,白净面孔泛上些疑惑。

    酒宴食不知味,终究散去。寥寥夜下,侍郎提灯走进宫道,他抬眼望见隔墙沾上枝头的银月,恍惚觉得人世间不真切。

    他岁岁年年坐在宫墙下望月,好似那低垂的夜幕是他漫长的过往。他忘却了姓名,忘却了身世,却记得前尘的模样。

    若那是摘星阁的仙人,那他是谁?

    西蛮那人唤他舒望,舒望?那会是他从前的名字吗?

    侍郎忽而垂眸,方才拐了弯,黑黢黢的道上便现出高大威迫的身影,玄衣裹着经年不散的寒气。

    侍郎定定站了会儿,待人来到跟前了,才笑吟吟地拜了声,语气客套极了:“夜半湿冷,照玉侯可要保重身体,莫要着凉。”

    宫中可不止西蛮两位不速之客,眼前这位,府邸可是建在城东的。

    “今夜禁城很热闹。” 夜色模糊了面容,看不见男人杀气腾腾的目光,但咬字吐息的铁味生冷。

    侍郎虽是御前的红人,但到底无权无势,遇上权贵,不还同那宫人奴婢般,低人一头。

    “是啊,来了贵客。”照玉侯比他见过的男人都要高大,侍郎需仰头看他。

    “郡侯若有兴致,不若我同皇帝讲一声。”

    “不必。”照玉侯道:“只是近来无事,你同李幼说声,明日与我一道走走。”

    侍郎点头轻笑道:“好。”

    宫道深黑,二人一前一后,风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话声。

    侍郎见过他许多回。

    第一回,他贸闯朝堂,朝臣见他却又惊又惧;第二回,禁庭园内,天王老子不堪治的皇帝,在他面前竟也服服帖帖;第三回,春狩射猎时,男人抽刀纵马,斩下那头棕熊首级。彼时侍郎离得不远,得以窥见男人一往无前的气势,与挥刀时骇然勃发的杀气。

    这位来路不明却位及皇宗的郡侯,无需拥趸便立足皇城。却是明知故犯,三番五次,堂而皇之翻墙入宫。

    这场不知所云的对话总算到了头,侍郎言笑晏晏地同他拜别,男人“嗯”了声,翻身跃上了高墙。

    他的动作利落极了,手掌压在瓦檐,月光打在锃亮的护腕上,割出锋利流畅的银线。

    流光转瞬即逝,闪过青年素净的面容,但不曾映进眸。侍郎听着声息渐远,无神的双目间或一轮,又缓缓提着灯笼,朝前走去。

    他这双眼,入了夜便瞧不见东西,幸得记下了皇宫布局,夜半提着灯笼,也还能装模作样。

    入夜,侍郎和衣而眠,方才歇下不久,侍女便来敲窗,说皇帝叫他过去。

    侍郎天生一副好脾气,梦半叨扰,仍是好声好气地应到,又叫侍女添了衣裳,早些回去休息。

    听闻皇帝是要去夜探寒秋殿,侍郎一时哭笑不得。李幼却很有兴致,换了衣裳又避开侍卫,拉着他一道潜至门前。守门的侍卫面露诧异,李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遂推开后窗,悄无声息地翻进去。

    侍郎本是站在窗外的,架不住皇帝一直催,叹了声气,卷起袖子也跟了进来。

    寝殿唯有零星的烛火,侍郎两眼一抹黑,走了几步,便听得窸窣的布料摩擦之声,但随即被狂笑声取而代之。

    李幼笑得毫不遮掩,弯腰拍床,侍郎循声望去,只瞧见床榻上两道朦胧的轮廓。

    李幼笑够了,揉了揉面颊,对却君杀气逼人的目光熟视无睹:“神使啊神使,宴上哪是什么美人在怀?自是要到榻上,才配得上这词的旖旎啊。”

    “——滚出去。”三个字咬得斩钉截铁,怒火烧得空气熏热。

    那两道人影动了动,是一个亲密无间的姿势,侍郎隐约明白了。他应当羞赧,抑或愤怒——这没来由的直觉叫他胸口一痛,侍郎趔趄几步,撞在灯壁上。

    李幼摇头,发出轻佻又戏谑的仄声,他这个皇帝从来都不让人省心。寝殿升腾起了热浪,却君敞着里衣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帝。

    局面愈发难堪,侍郎不得不横插一手,劝说一番。

    青年的模样斯文,宫服下的肩颈瘦削白净,说话很是温声好气,同李幼这张扬的长相与出格的个性天差地别。却君挪了眼,盯了他半晌,忽而抬掌扇在他脸上。

    “这么爱替主子说话,这巴掌便赏你了。”

    侍郎只笑着应承,温顺道:“神使说的是。”

    男人下手毫不留情,侍郎辗转半宿,不曾好眠。

    他半梦半醒,梦见探出帷幕的那只素白手腕,那声音鬼魅一般缠绕着他,转瞬寒秋殿竟燃起大火,所有画面瞬息收声。熊熊烈火中,他听见孩童的笑声遥遥传来,那嗓音起初稚嫩又天真,最后却如沉底的噩梦一般歇斯底里,哭喊着,撕裂了喉咙,呼喊谁的名字。

    翌日侍郎便发了热,然正值国宴,皇帝与太子身边不可缺人,他匆忙喝过药,便顶着昏沉的身体出门了。

    宫女绿袖正当完值,远远瞧见了侍郎。年轻人模样清秀,肩颈一线,革带勒出腰身,一身水色天青衬着朱红的宫墙、瓷灰砖石,与无亘无垠的晴空,忽而显得深明大义起来。

    侍郎问她,可知陛下在何处?他的嗓音同模样一般清隽悠扬,虽不上乘,却容易叫人品得那一副真心。

    绿袖不经话多了些,道:“陛下在禁庭园赏花呢,才吩咐了下人们莫去扰他。连着殿前的几位重臣,都被陛下赶回去了。”

    侍郎与宫里那些掌了权的、阴阳怪气的公公女官不同,通身如沐春风的和气,还同她温声道谢,叫绿袖受宠若惊,偷偷红了耳根。

    禁庭园内,李幼正蹲着看花,忽而扭头,面若桃花。

    凛冬一片凄寒,没了不少绝色,独独那梅还迎风傲立,叫李幼掐下半截作了发簪,倒是别具风情。

    “侍郎昨夜睡得可好?”

    “一切如常。”

    李幼招招手,要他过来,侍郎方才蹲下,他便将脑袋凑了过来,拿做贼般小心翼翼的语气说:“我昨晚可没合眼。”

    又大些声,问:“你觉得却君怎么样?”

    侍郎中规中矩地回道:“您觉得如何,我便如何。”

    李幼倏地笑开了怀,乐道:“我觉得他坏透了,但又很有能耐,能叫舒望那般摆上佛堂的人委身于他。”

    侍郎但笑不语,皇帝便自顾自接了话,惋惜道:“他倒是不惧我,我也弄不死他。西蛮人,多少带点儿本事……你晓得龙惊吟吧?他娘也是西蛮人,赫赫有名。”

    侍郎略有耳闻,先帝活过了国都大半历史,风流倜傥,自在逍遥,肖极了他那花名天下的母亲。

    “龙惊吟与南夫人母子一场,风流韵事半斤八两。我不知道哪个女人是我娘,他不知道哪个男人是他爹。”李幼低头盯着花泥,手指折上绿茎,云淡风轻道:“南夫人是密宗圣女,照理说国都这弹丸之地不值她流连,却生生拖到密宗的人来捉她,她在老相好那儿躲了月余,终于被捉回去成亲——你猜,那时她有几旬身孕?”

    龙惊吟那么爱他母亲,珍惜她留下来的一切。对镜自赏只为从五官描摹着南夫人的旧容,不厌其烦地揣摩那女人的言谈举止,天南海北地去搜寻南夫人的遗物,要踏过她途径的每一寸土地。

    说来可笑,这个男人穷其一生,都在追逐死去母亲的背影。

    李幼摩挲着花瓣,嘴角上扬。他的神情顽劣又凶狠,仿佛窥见天底下最肮脏的秘密,但语气嚣张又得意:“她怀着四个月的身孕,嫁给了原淳。”

    南师久进宫玩那会儿,裴从野不过是个远调回宫、被贬职的护卫长,二人明面交往也并不密切,遑论她还时常给裴从野使绊子。三个月后,南夫人被捉回了西蛮,正值高升的裴卫长却领了份苦差,远走边塞。南夫人曾屡次前往国都,而第九年,待裴从野归国受封照玉侯时,恰逢南夫人故去。

    纵观南师久情史,上头有多少后人望尘莫及的名讳,举世枭雄、九州大能若尚不足她挂念,那这国都必然有她思念的谁,否则她不会再三往复而来。

    李幼就是有种直觉,告诉他,裴从野就是他要找的人。

    皇帝头上那截作簪的梅枝歪了,勾不住的长发垂落,侍郎抬手抽了梅枝,不紧不慢地梳盘发髻,边温声道:“您很关心先帝。”

    他听上去并不讶异,温柔又贴心,好似全然不为皇室秘辛所触动。

    李幼稍稍仰起头,看向侍郎的眼神陌生又古怪,但随即他便笑开了,用最纯真的语气,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却君活了许久,裴从野也活了许久。若是好戏开场,我那愚蠢的父亲也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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