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穿着打扮也相似，握手的那一刻杜飞昂感到怪异，好像在照镜子。嘴角客套的笑意不免淡了几分，随口询问熊修文的洋酒生意。

看着暗暗较劲的两位男人，温竹倚不敢插话，生怕一开口就露馅。

幸好陈青雪及时搭话，主动提起：“温少爷，有段时间没来杜公馆喝茶。”

温竹倚缓口气，递给陈青雪一盘糕点，回道：“前几天得了风寒，昨日刚好，没敢到府上叨扰，便和朋友来听戏。”

“什么叨扰不叨扰，我新得一对绿祖母耳坠，还想请温少爷帮忙品鉴。”陈青雪实在客气，杜家本就做珠宝生意，品鉴珠宝自然有专业人士。温竹倚再怎么喜爱珠宝见解独到，也不敢在专业人士面前班门弄斧。

可小少爷一听说有祖母绿耳坠，便两眼放光：“下次母亲去府上做客，我定抽时间同去。”

“用不着这么麻烦，我看后天就可以。”杜飞昂从熊修文身上问不出什么。几番交谈下来，洋酒相关的提问熊修文皆对答如流，应该真是做洋酒生意。可杜飞昂总觉得这洋酒商人与自己太相似，像得蹊跷。

“两位有没有听说，城郊刚来的马戏团？”杜飞昂问。

温竹倚病了几日又不看报，外界有什么消息一概不知，他摇摇头：“没有，那是洋人的玩意吧。”

“是呀，稀罕。我托朋友弄来几张票，不知温少爷和熊先生有没有兴趣一起去？顺便吃饭，看看青雪的祖母绿耳坠，好让她在温少爷面前炫耀一下。”

陈青雪听了脸色微红，娇羞地轻推杜飞昂，两人看起来依旧是恩爱夫妻模样。

请吃饭，一听就是鸿门宴，熊修文刚想拒绝，谁知温竹倚颇有兴致应道：“好呀，我在国外看过马戏表演，没想到回国之后也能遇上。”

真是傻少爷，熊修文哭笑不得，塞给温竹倚剥好的桔子，暗示他多吃水果少说话。

温竹倚爽快应下杜飞昂的邀请时，压根没想过熊修文该怎么办。

邀请“两位”，杜飞昂明摆是针对熊修文，一时半会问不出来什么，深入接触后总能看出破绽。可怜了熊修文，后天还要应付杜飞昂反反复复的询问。

回去前，熊修文站在戏园外，不禁对温竹倚抱怨两句：“少爷，你想看马戏表演，自己也可以买来票。”

温竹倚从兜中掏出戏园里揣出来的瓜子，一边磕一边说：“免费的票，不要白不要。”票是普通的票，温竹倚也不爱占便宜，可那是杜飞昂赠给他的，他又怎么忍心拂了杜飞昂的好意。

“你别吃了。”熊修文微怒抢下温竹倚手中的瓜子，在戏园时竟没发现小少爷偷偷装出来一袋，他总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诶，你怎么这样……杜飞昂就不会这样。”小少爷脱口而出。

昏黄街灯照在男人紧锁的眉头上，熊修文带着金丝框眼镜，将那双邪气的眼遮挡严严实实，也遮住了他眼底的愤怒。

“他是什么样？”熊修文反问，静了会儿后语气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表里不一的富家公子？结婚后还要沾花惹草？你是希望我看起来像他？还是希望我为人处世也和他一样虚伪？”

“你闭嘴。”温竹倚恼羞成怒，在戏园外冲男人吼道。抬头望着男人时瞋目切齿额角青筋凸起，是愤怒到了极致。

熊修文又何尝不是满腔怒火。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傻子，陪温竹倚玩角色扮演过家家游戏，最傻的是，还被正主撞个正着。这让他在杜飞昂面前毫无尊严可言，活得像只过街老鼠。

“小少爷……你这样累吗？”熊修文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他没什么资格对温竹倚发脾气。

温竹倚被街边车灯晃得短暂失明，眼前白茫茫一片，他低头捂住双眼，从眼眶里揉出温热的泪。司机还在按喇叭，震得温竹倚耳鸣。

“少爷，走吗？”司机坐车里喊道。

“你如果觉得累，后天就不要来了。”走前温竹倚说道。

小少爷跑进车里，留给熊修文的只有汽车发动机轰鸣着绝尘而去的声音，以及熊修文抢下的一袋瓜子。

冰天雪地里男人颠了颠掌心一小袋瓜子，自嘲笑着：我熊修文对于小少爷来说算什么东西……估计和这袋瓜子没什么区别。

坐在车里的温竹倚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刚关上车门眼泪便决堤般往下滚，想收却收不住。大概是因为，被熊修文说中了一切。

熊修文可真狠。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宛如刀子划在温竹倚心上，最后噗嗤一声捅进去，锋利刀刃堵在伤口处，小少爷连流血的机会都没有。被划开的血肉粘着冰冷刀刃，稍微动一下便是钻心的痛楚。

连晚上临睡前，温竹倚都还捂着心口，浑浑噩噩睡得极不安稳。第二天，直到杜飞昂找上门来，温竹倚才醒。

杜飞昂一个人来，坐客厅中等了会儿，双眼红肿的温竹倚才从后院摸索走到前厅。哭了一宿，现在连眼睛都难睁开，眯成缝打量沙发上的杜飞昂：“熊修文？”

“是杜飞昂，我和熊先生还真是像。”杜飞昂是话多的人：“昨天见面时，我可被吓一跳，连穿衣打扮都这么像，也太神奇了。”

温竹倚装傻有一套，扭头使唤丫鬟，想趁机扯开话题：“没眼色的丫头，还不给杜少爷上茶。杜飞昂，你想喝什么茶？”

杜飞昂哪能轻易放过温竹倚，摆摆手拒绝：“我不渴，就是有件事着急告诉你，关于熊修文的。”

“什么事？”

“啧，做洋酒生意的归国商人。”杜飞昂低声思索，好像自言自语：“我昨天回去想了半宿，以往归国商人不管是做什么生意，在城中都是有名望的人物，多多少少也会听人提起一二。可熊修文这名字，我听着实在陌生。”

“兴许是，他为人低调。”温竹倚生怕露馅，帮着熊修文圆谎。

“也有可能是骗子。”杜飞昂直言：“我担心你，和他来往时小心点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