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冰湖边两人皆双手空空，才发觉少件东西。温竹倚伸手接住雪花，问熊修文：“伞呢？”

“伞？”熊修文一脚已踏上湖中冰面，温竹倚突然问起，他堪堪收住脚回忆：“糟了，落在糖人摊。”

仰头望天，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小少爷，你先去茶楼坐会儿，我回去拿伞？”

“算了，一把伞而已。”

来回一趟多麻烦，温竹倚牵住熊修文踏进冰湖，亦步亦趋走在冰面上，熊修文也不得不随着温竹倚放慢步伐。

正午阳光照在冰面，白茫茫亮晶晶有些刺眼，放眼望去冰湖游人如织。骆驼摇铃在岸边散步，雪橇犬拉住雪橇呼哧呼哧跑过，湖中心插一圈围栏里错落摆着冰雕。有群孩子追赶打闹从温竹倚身侧滑过，双腿微曲速度飞快，一瞬已滑出三米远。

常年在家中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没滑过冰，觉得新奇便有模有样学起来，双脚用力“哧溜”滑出去。冰面凹凸不平，第一次滑冰的温竹倚重心不稳，脚底打滑直直扑向冰面。

“熊修文！熊修文！”

眼看着脸朝地摔下去，温竹倚扯住熊修文围脖求助。男人反应飞快伸手揽住温竹倚，小少爷摔进他怀里。

有惊无险，温竹倚缓缓出口气。一旁熊修文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拍拍温竹倚手背：“小少爷，松手。”

温竹倚下意识将手中东西拽更紧，担忧看着熊修文：“你怎么了？我撞到你了？”

熊修文被围脖勒地脸色通红，没时间与温竹倚废话，握住小少爷的手将手指一根根掰开。喘过气后，才呲牙吓唬温竹倚：“你是要谋杀亲夫？”

“我呸。”温竹倚一听来气，不顾形象啐道：“谁的亲夫？反正不是我的。”

该做的事都做过，就差温少爷一句话，熊修文深知急不得。整理好围脖，他快步跟上温竹倚往湖中心走去。

冰湖上比燕城里还要冷，温竹倚绒帽上落下薄薄一层雪，熊修文不时抬手将雪拍掉，拍得温竹倚小鸡啄米般频频点头。这么冷的天，也浇不熄温竹倚看冰雕的高昂兴致。逛过一座座冰雕，飞禽走兽佛道人神皆全。

温竹倚停在一座慈眉善目的观音像前，啧啧称赞：“不错，不错，这送子观音雕地精妙绝伦。”

熊修文不禁多看两眼，观音怀中抱着活泼男童，冰面折射阳光仿佛散出五色佛光。男人驻足看久了，不自觉弯腰拜上两拜。温竹倚已经踱到下一座冰雕前，大鹏展翅跃于波涛汹涌的海浪之上，小少爷又是啧啧称赞。

燕城冰雕展果然名不虚传，温竹倚逛起兴，甚至忘记此行真正目的是想与杜飞昂偶遇。

缘深缘浅，不过一个“巧”，刚巧遇上了便是有缘，他与杜飞昂冥冥之中是有根线牵着。

原本温竹倚已经逛完冰雕展，打算回旅馆。一阵喧哗引他回头望去，是两个顽皮的孩子爬上冰雕正被父母训骂。两米高的冰雕及其湿滑，小孩没扒住扑通跌下来，温竹倚远远站着看热闹，那孩子被父母打地哭天喊地。

父母打孩子天经地义，旁边却有没眼色的上来劝解。女人穿貂皮大衣戴灰兔绒帽，一身珠光宝气，正是陈青雪。不知对夫妻两人说了什么，一男一女拽着孩子骂骂咧咧离开，陈青雪站在原地十分尴尬。

温竹倚还在想怎么打招呼，熊修文先他一步喊道：“杜少夫人。”

陈青雪回头，她对熊修文印象深刻，毕竟熊修文长相与她丈夫似一个模子刻出来。

“熊先生，温少爷。”他乡遇故人陈青雪喜出望外，与温竹倚聊起近日在燕城的所见所闻。

“你与杜飞昂是来度蜜月？”温竹倚突然听说。

“是呀，我也不懂这些。飞昂说洋人结婚后会外出旅游，叫度蜜月，温少爷留洋回来一定听说过。”

“是有这习俗。”温竹倚声音弱下来，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又酸又涩。大费周章跟来，却又撞上杜家夫妇郎情妾意。

“还真有？我以为飞昂拿我寻开心，逗我玩呢。”说完掩面笑起来，眉眼中却藏有忧愁：“这么冷的天，我原不想来，可飞昂一再坚持。”

“杜飞昂也在？”温竹倚明知故问。

陈青雪指指远处湖岸：“他在，正与老同学坐茶楼闲聊，说些国中往事，我觉着无聊一个人来看冰雕。温少爷与熊先生呢，大老远跑来燕城做什么？”

温竹倚做贼心虚，突然被反问慌了神，还好有熊修文。男人拍拍温竹倚帽上落雪回答：“我慕名而来，看燕城冰雕展。一个人太无趣，便求温少爷陪我同来。”

“燕城嘛，比我们东萍市冷太多。”温竹倚缩着脖子，转移话题。

“冷的话，便去茶楼坐着。”熊修文悠悠道。

见两人要离开，陈青雪道别独自逛冰雕展。

温竹倚走出围栏，眺望远方覆满积雪的建筑：“你想去茶楼？”

其实是温竹倚自己想去，陈青雪说杜飞昂就在茶楼里。

熊修文又怎可能不清楚小少爷的心思，只是温竹倚反反复复询问，每说一次熊修文都觉得自己被他捅了一刀。男人强颜欢笑道：“去，喝喝茶，暖和些。”

“我没说想去，是你要去的哦。”温竹倚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忘了脚下是冰面，蹦蹦跳跳往茶楼去刚走两步便摔在地上。滑冰的孩童围着他转两圈，嘻嘻哈哈嘲笑着滑走。温竹倚趴在地上觉得十分丢人，甚至没脸爬起来。

有人握住他的胳膊，将他从冰面上拉起。温竹倚以为是熊修文，男人就眼睁睁看着他摔在冰面上，温竹倚正要抱怨两句。那人口音奇怪地说：“小心吧，小心吧，冰上十分滑。”

温竹倚抬头，发现是在糖人摊遇到的小胡子洋人，正笑眯眯看着自己。他挣扎抽回手臂，拉住熊修文回道：“谢谢。”

小胡子洋人意味深长打量两人握住的手：“不用谢谢，在下是来还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