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温竹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熊修文还未回来。

白天时温竹倚借口想独自静静，将熊修文赶出房间。现在他是静下来了，而熊修文还在旅店外的酒肆喝温酒，越过无声落雪遥望旅店那扇昏黄的窗。

纤瘦人影投在窗上，是温竹倚口渴起身倒水。

熊修文饮下杯中酒思索着，小少爷此时此刻在想什么？是不是和他一样，正回忆两人初见那天以及后来相处的点点滴滴。

喝至半夜，酒肆中只剩熊修文和远处一桌客人。

那桌人吆五喝六敬酒劝酒，有人突然醉倒，醉醺醺的酒友哄然大笑。

“哈，李少爷你看，程六不行了！”

“每次都是他最先倒……来来来，拿骰`子来，谁输了就负责送程六回家。”

“这还用拿骰`子？李汒你就没赢过，你干脆点，直接送他回去得了。”

“是啊，李少爷……”

“放屁，谁说我赢不了！拿骰`子，聋了吗？”

喝醉酒后众人血气沸腾，那桌人嚷嚷得熊修文头疼，他端起酒壶走去后堂找处清净地儿坐下。谁知那群人更来劲，仿佛故意和他作对，声音拔高。

“啧，别动手打人，骰`子骰`子，给你就是。”

哗啦啦，竹筒罩着骰`子，人手一个摇起来。

“开！开！”

“三个六！十八点！”

“十点……还好还好，李少爷你的？”

“哈哈哈哈，李汒六点，你又输了，又输了。”

“你瞎了吗，给爷好好看看，这是十二点。”

“李汒你喝醉了，看骰`子都有重影。”

“滚，你才醉了，信不信我打你。”

“都说了别动手……你，就那个刚进屋的，你没喝酒来看看这是几点。”

被点到的青年因心事沉重眼底青黑，皱眉看一桌醉鬼，只想离他们远点。刚走出两步，就被人捏住肩膀拉过去，按在椅子上。见逃不掉，他只得低头看桌上三三两两的骰`子老实报数。

“十八，十二，十……六。”

微弱细软的报数声，熊修文觉得耳熟。

“放屁，老子这是十二！”李汒怒极了，借酒意抬手揍人，酒盏落地跌碎。

“啊！”

青年大声尖叫，坐角落的熊修文心底一惊想到温竹倚，搁下酒壶急奔出去。李汒正举着凳子朝温竹倚砸，同伴纷纷劝阻醉酒后愤怒的李少爷。

同伴挡得住椅子，却止不住李汒踢过去的脚。温竹倚忙往店外跑，踩在打碎的酒盏上被绊倒，肩膀挨下李汒一脚，手臂瞬间麻木失去知觉。

这一脚踹得温竹倚爬不起来，坐地上眼睁睁看椅子迎面砸下。他好像回到了国中时，软弱无力的自己只能任人宰割。国中时飞扬跋扈的同学与盛怒狂躁的李汒，在温竹倚眼中重合。

是他？

李汒面目狰狞，温竹倚吓地紧闭双眼缩在地上。

劝阻的人也并非真心劝阻，李汒狠起来谁都打，他们也怕殃及自己。唯有熊修文不要命地从后堂扑出，抬脚踹在李汒腰窝处。吃痛后李汒椅子脱手从温竹倚头顶擦过，砸向一旁。

小少爷依旧缩在地上，不知发生了什么，耳边是众人惊呼声。

“李少爷，你没事吧？”

“过来扶一下。李汒，李汒，你醒醒。”

“把你手拿开，别碰我！”李汒趴在方桌上，一手捂住后腰一手挥拳往熊修文去。

他仗着自己身材魁梧，气势上压住熊修文。却不知熊修文是在破巷泥地里与人撕扯打架着长大，出手又准又狠，飞快抄起桌上竹筒往李汒头上砸。李汒额头比不上竹筒硬，被砸地哀嚎连连，熊修文见机又踹在他膝窝处，魁梧的李汒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单膝跪倒在地。

“诶，都说不要打架。”文弱书生样的同伴在旁劝阻，推出一人挡在李汒身前自己则上前查看温竹倚伤势：“诶呦，这位小爷的手！”

惊呼声唤回熊修文，男人才住手紧张问道：“手什么了？”

“挺白。”

熊修文握拳要揍他。

“诶，我是大夫。”黄越抬手挡：“这位小爷肩膀脱臼了。”

熊修文抱着温竹倚不敢用力，手足无措：“脱臼了？脱臼了怎么办？”

温竹倚脸色苍白：“接上呀。”

那边李汒一声盖过一声地哀嚎：“黄越，来给我看看，我的腰！”

还是自家爷比较重要，黄越丢下温竹倚忙不迭跑过去，掀开李汒长袍在伤处按压。

“疼疼疼，你轻点。”

“别是踹伤肾了。”

“滚。”李汒怒道。

温竹倚被熊修文抱起坐方桌上，小心翼翼看将他打伤的人。小少爷疼出冷汗咬着下唇也不愿出声，熊修文不敢碰他胳膊，只得招手喊黄越，李汒哭天喊地的声音盖住他。

“我不要他看，我们回去。”温竹倚缩在熊修文身后，小声说。

“这里只有他是大夫，看一下就好了，不然你要一直疼着。”熊修文再怎么宠他，看病时绝不会让步。

“我们回去，找其他大夫。”温竹倚躲在熊修文身后，畏畏缩缩探头看去。

“怎么了？”熊修文这才察觉出小少爷神色不对，像耗子见了猫直发抖：“你认识他？是不是？”

“不认识，我就是想回去。”小少爷差点哭出来。

黄越按住李汒，查看他额头上的伤口，生怕自家爷被熊修文打傻了。李汒脑袋可清醒，找到熊修文喊道：“混蛋，你把我打伤要赔钱，医药费。”

李汒简直是地痞流氓，仗着家里背景横行霸道惯了，根本不把外乡来的两人放在眼里。酒友们纷纷点头附和他，先出手打人的李汒十分不要脸装做受害者，上前去要拽桌上的温竹倚，嚷着去警署讨公道。

手刚伸过来，又被熊修文踹开。

“你……什么东西！”李汒咬牙瞪去，是在骂熊修文。

反倒是温竹倚先被他吓住，不停抽气。李汒这才正眼看瑟瑟发抖的温竹倚，突然安静下来。

他思考片刻后竟然咧嘴笑起：“是你，我记得你，东萍温家的小少爷。你应该也还记得我，我是杜飞昂的老同学……温少爷，真是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