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爱慕你很久
小说: 赠你花一朵 作者:册家米酱 字数:2130 更新时间:2021-04-12 14:34:45
洛杨觉得他可能真的是一块比较娇气的石头。山上的其他岩石被风雨侵蚀这么多年依旧岿然不动,而他只不过趴了两个月,内部就产生了轻微裂痕,作为灵体状态也飘不起来了。他是不是生病了?
大宅子经过一番修整好像变得更有生气了,只是从前的醇厚韵味已经不复存在,变成了由钢筋水泥加固过的现代建筑。这个地方已经不是他家了,甚至不能称为宅子,这儿是医院,专门看病的地方。
洛杨后来见过安泽一次,那人穿着白大褂靠在门边,架着金属边框的眼镜低头翻查资料,太阳余晖洒落拉长了他的影子,衬得他身姿笔挺修长,微杨的嘴角比夕阳更加温柔。
安泽不知道身后有块石头注视了他很久,医院刚修建好没几天,需要打理的地方还很多,一会儿他爸会带工作人员来熟悉环境,明天就能正式运行了。
今天在山脚遇到个算命先生,说他命中仅有的一段桃花即将降临于此,今日会与命定之人结下牵引,是劫是缘全看造化……还死乞白赖要了他二十块钱。
让一个医生相信鬼神,那老头是不是该上精神科看看?
洛杨想着他终其一生应该也就这样了,居无定所四海为家,无人担忧无人牵挂,还是个活了八百年都没谈过恋爱的老处男。等哪天本体碎了,他说不定就能真正离开了。
这天晚上他照样趴在窗台上睡觉,突然被医院门口的嘈杂声吵醒了。他听见担架车由远及近的声音,耳边还掠过一段低声谈话。
“能救活么?”
“还不知道,我会尽力。”
这个声音是安泽?他要上手术台了?洛杨有点好奇,就化成魂体跟了上去。
另一个人看起来及其不安,心急地拽着安泽衣袖,止不住的眼泪汹涌。“安医生你一定要救活他,他是个好孩子,被人谋害才变成这样……”
安泽戴着口罩,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这样我又要去消毒一遍。”
那人闻言立马松了手,安泽转身往手术室走,洛杨跟了进去,入眼的全是些不认识的设备,几个护士已经准备好了手术器械,帮助进来的安泽换上手术衣。
当患者被推了进来,所有人都进入高度集中的备战状态时,洛杨才真正体会到所有医护人员所承受的深重压力。他不敢低头看手术台上的病人,只能安安静静站在旁边注视着安泽。他听到安泽对患者轻轻说了一句“没事的”,声音低沉温柔,像一双温暖的大手,慢慢抚平他人内心的褶皱与不安。
安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心软了,可能是为即将逝去的生命感到惋惜,又或是刚才看见了这孩子明明哭过却依旧倔强清明的眼睛,有点陌生的熟悉。他手上动作十分谨慎,额上微微出了点汗,口罩下的唇紧抿着,神情认真而专注。
他想倾尽所能地挽救这条性命,但他清楚的知道,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的伤,断裂的肋骨还差点刺破心脏,能撑到现在已经太不容易。
手术一直进行到了凌晨,所有人似乎都明白这场手术只是徒劳。他们已经尽力做到最好,至于患者能否度过此劫,只能听天由命。
洛杨很想上去给医生护士们擦汗,可他突然觉得自己也有点不舒服,好像有什么在用力拉扯着不让他走,他只能蹲在地上抱紧自己,一瞬间竟然无法变回本体。
他恍然记起前段时间一位老者告诫过他的话。
“玉不比人,不好好盘养易失其灵性且难以逆转,久而久之成为死玉。”
他现在正值虚弱状态,在这种地方待久了是不是会被吸走魂魄?!
病床上的人似乎在冥冥之中召唤着他,他有点害怕,又仿佛觉得释然。
他一个人生活了太久太久,久到多少年前的世事已成恍然,久到没有执着也无法眷恋,久到……心跟着这座大山一块苍老。这个人,也许就是他命定的归宿吧。
这么想着,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叫他,声音很好听,像傍晚时分轻拂过杨柳的风,吹过湖面漾起了微微涟漪。洛杨定了定神,突然觉得浑身都疼,手疼腿疼肚子疼,五脏六腑像被撕碎搅在了一起,疼得他差点翻白眼。
不对,他好像还没睁眼。
等等,你们在喊谁?林殊是谁?我是洛杨啊……
洛杨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恐慌,他是想着自己说不定能救那人一命,可他忘了一旦魂魄被别人吸走,自己的过去和将来都将被他人覆盖占据。他已经不再是洛杨了……他是林殊。
他有点后悔,甚至有点不甘,他想告诉他们他叫洛杨,洛阳花下客,杨柳自成荫的洛杨!可他在睁开眼的一瞬对上了一双深邃平静的眼睛。
“做噩梦了?都过去了。”
……
罢了。
洛杨已经死了。
安泽摘掉口罩和眼镜,目送护士把患者送出手术室,然后扭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手术台。他们刚才几乎是确定这个人救不回来了,那人的脉搏却突然像回光返照似的重新跳了起来,实在是诡异又蹊跷。他看清了林殊睁眼的那一瞬瞳孔里的惊慌和绝望,觉得这不该是一个刚从麻醉剂中清醒的患者该有的神情。
可那又怎样?又不关他的事。
他松了口气,手插进口袋里打算出去,突然脚下踩到了什么。他把东西捡起看了两眼,觉得难以置信,又戴上眼镜仔细辨认了一会儿。
“这个……”这不是他那天在山上看到过的墨玉?
*
洛杨在重症监护室里待了一整天,期间有护士姐姐来给他嘘寒问暖,安泽也进来给他送过止疼药,吃过之后身上的疼痛真的有所减轻。
可他还是不自在。病床边上围着的人他都不认识,甚至连林殊是谁他也不知道。
晚上安泽又来了一次, 问他感觉怎么样,温柔得跟他以前认识的那个家伙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安泽。”
“嗯?”安泽正要出去,闻言转身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洛杨也不知道他把人家叫住做什么,只是觉得安泽应该是唯一认识他的人,突然就很有亲切感。他抬起受伤的手挠了挠下巴,说出的话根本没经过大脑。
“不怎么,因为我爱慕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