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是差不多全国最暖和的地方。

啊不对不对。青年眉峰拢起，换个地方该结冰了，那样要落水也落不来。想想人现在躺床上他就揪心，可妄想什么也没发生又显得奢侈。

回到国内，照理冬至是该阖家团圆的——确切来说，华夏传统，节日几乎就这么一个主题——但不提外头风雨欲来的密布阴云，只看人现下模样，也并不像是该回去的。

西医院里人不多，对劳苦大众来说，贵和不信任，二者兼有。因此偌大地方，让轻松脱离二者范围外的青年造了个包场的势。

百无聊赖之下，他只有守着床上在梦里紧锁眉头的人，实在闷了就去装杯水，凉掉之前喝了再装，时刻为这人醒来作准备。

他向来是不关心什么政界阴谋阳谋的，况且霍二公子失踪其实是意外落水这事儿，左看右看都跟一般事故没差。路家小少爷不管多年长，那都是泡着军书和弹药长起来的，没到真刀真枪已经冒了烟，局势也猜不到四五分。

……当然，要不是二公子还剩一口气那会儿拼死喘了句“封/锁消息”的话，捏着全国筋脉的那几位也不至于这般张望。

但时下景况如此，惟有等人醒了再作打算。不敢说最，至少他自问了解这位儿时玩伴，没个三五月打底，谁能晓得那副清清冷冷不动声色的皮囊下，藏了多少叮铃当啷的算盘儿。

将错就错？反客为主？刻意设计？青年无意识地盯着柜子上的纹路，暗自揣测那人的想法，好等人醒了交流一番。

明知强龙难压地头蛇，霍二少既然反向虎山行还拉着自己一起，他或许应当跟一跟满腹经纶二公子的谋划，以免坏事。

不多时杯中水转凉，他揉了揉眼，无奈地捏捏床上人的手，匆匆饮尽去装。太久没懂过这人的葫芦里买什么药，只得慢慢忖度思量。

谁知他才尝了口试过水温，一转角回去，人已经自己爬了起来，抬头直勾勾看着他，然后接过他的水喝。杯空，病患用力闭一闭眼，沙声低唤：“……越哥。”

“定文。”他拍拍满眼水雾的二公子毛茸茸的脑袋，觉得这人这模样显得很无害，“醒了不多再休息一会？”

霍定文作凝眉深思状，又盯着他瞧半天，最后用一种犹疑的语气问：“路嘉越……？”又懊悔地低头咬住下唇。

完了。路嘉越脸色微微一变。

第五杯水见了底。

背景音似的低低男声渐弱，末了停下。路嘉越抬首，眨眨眼：“然后呢？你还记得什么？”

“越哥，”霍定文眯起眼睛，两只手随意搭在折叠台上拨弄纸笔，笃定道，“你睡着了。”

没有啊。张了张嘴，然而路嘉越还是讪笑一下，摸摸鼻子吞了这句谎话。

掩饰或者转移话题一样，他动作自然地扫了那张纸来看，忽然注意到霍定文有个下意识护住的动作，转瞬即逝，极快地放下去。路嘉越一震，连忙道歉：“啊，对不起我忘了。”对失忆的二公子来说，他们确实没熟到这份儿上。

反倒换成霍定文难得不知所措起来。“越哥，别想这事。”他深呼吸一下，食指抵在太阳穴上，避过路嘉越的视线，“我现在只记得你，你是最高优先级，随意就行。”语罢仰头双手把纸交给他。

“说的什么。”这理由合情合理，路嘉越顺利接受，笑笑低首，“你是只记得落水前五分钟，哪是只记得我，不一样。”

在他一目十行浏览纸上凌乱笔迹时，霍定文的声音幽幽传来。“一样。”听见之后他心不在焉地嗯声表示疑惑，二公子正正经经地补充，“我想过了，能相信的只有你，一样。”

平日喊哥，急时嘱托，还能连名带姓地记着，一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