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一定要等到太阳下山，是为的什么？”路嘉越停下脚步，翘着嘴角，弯着眼睛瞧着他，“你啊，算好了夜市的日子，就为的一串爹娘不让吃的烤肉——你看你，至于吗。”他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这番话好像触到了沉睡的记忆里，一些敏感的触须。霍定文怔忪良久，只觉内心叫嚣，回忆的一角慢慢复苏。

对此，路嘉越自然知情。他眸色一深，想起过去一些事。

军火业和商业，可以说是改朝换代中，最不容易没落的行当。

是以，管他洪水滔天，作为独子，注定要继承家业的小少爷路嘉越，与家里有个大哥的二公子霍定文，孩提时也是携手翻墙逃课的交情。

最不同的只有一个。

到小嘉越去寻小定文的时候，二公子院前往往只有些许仆婢，见小少爷来了就迎进去；若到小定文来觅小嘉越，通常就是路夫人笑着领他去，给两位小朋友端一些手制的茶点。

所以他不明事理的时候，还疑惑问过：“定文，怎么不见你娘呀？”

小定文就低下头：“娘……她忙。”

可那时小嘉越不甚理解，因为他的娘，最忙的事情，无过乎是他本人了。

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小定文还会轻声补充道：“我娘，很多时候，都在教大哥念书。”

霍家长子霍定邦，倾举家之力的焦点。

在二公子的小奶包时代，他已经学会了不动声色。回答的时候，他的表情跟平时并没有很大差别，缺根筋的小少爷也压根没发现哪儿不妥。

这个答案其实还是不太明朗，但小孩子忘性大，小嘉越好奇劲儿过了就作罢。直到两个小孩分别，这问题最终只是不了了之。

然而现在想来，路嘉越多少有些心酸。

至于吗？

或许对那小小的二公子来说，是肯定的。

他有那么多没尝试过的事情，像一大片一大片接连的空白，成了童年时代的底色。那些作为次子被忽略的空洞，他不甘心，便只好硬是破开爹娘设下的封锁，一点点填上。

倘若能再博上爹娘看两眼，也着实不亏。

可惜。

如今已经过去了二十余年，霍二公子养成了钢也似的脊梁，他无意中将过去一笔勾销，却还留着一份本能的酸楚，亟待填补。

那当年那个小朋友，该多难过啊。

没事了，路嘉越默然念道，在人流之中，突然握住了霍定文的手，没事了，他回到这里了。

“定文小少爷，”他促狭地朝霍定文一笑，“烤串好吃吗？别丢了。”

霍定文又一怔，慢慢回握。

官方为了推广新历，甚至在城中心放了台巨大洋钟。

叮——叮——叮——

为赶新奇出来的人一拥而前，如潮汹汹。他们两人像龙卷风最平静的中心，不动如山。

五，四，三，二，一。

咚——

漆黑的夜空中，倏然破开连片的火树银花。

两人相视而笑。

纵算未来如雾，视而不见。此时此刻，他们都在这里，等到了钟声。

新年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