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定文对路嘉越九曲十八弯、弯出云霄外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得到确认答复之后，开始发表典型的霍二式客观见解：

“但是，我现在在想，这个局势明面上看似没有大动，内里是不是已经几乎偷天换日了——你是不是觉得，我那次落水是意外？我一直没跟你交待这件事，我猜我之前也并没有告知。”

及此，他飞快地觑了觑路嘉越的表情。小少爷为这个应该不属于“霍二少”的小动作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他家成年雏鸟准备反哺，扑棱翅膀还顾忌着别扇到他。

不知为何，从总角到同窗，只要懂事以后，路嘉越都很容易因霍定文这些猝不及防的，放到别人身上很常见的举动，软下半片心肠。

因此他忍不住心情很好地笑笑，温言道：“啊，是我想得太少了。”

与你是否瞒着，没有关系。

“不是你的问题，这里许多关节，连我都很难说起。”他给的台阶顺得像个滑坡，霍定文暗自放下心，“你知道我有最后五分钟的记忆。但其实如果涉及到再前，仍然只有模糊的印象。”

他下意识一凝眉，逻辑思维训练有素地迅速成行成对，“即便如此，我还是很清楚一点——你想，这件事很像意外，是不是因为下手看起来实在太轻，而且对象是次子？”

“我记得，这个表象，对应的绝不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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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越肩胛不由立起，手心竟出了一层薄汗。

“不错，接近冬至这个时间点，落水过长确实很可能丧命。”霍定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仿佛是在借此驱散近半年前的冷意，“然而东南的港口，是唯一不间断开放了数百年的。西药西术洋医馆，在港口这种人群聚集的地方，只要肯找肯入，不说通街成片，至少决不会突然死于意外。”

与外头沸反盈天的，民党对军阀下手的传言，可以说是大相径庭。查清商业世家隐瞒行踪的次子并不容易，民党势力尚未发达，只是为了不痛不痒的这一推，未免牵强。

因而连路嘉越都将此归结为意外。

“你在怀疑这不是民党的手笔。”路嘉越沉吟片刻，“可你怎么知道，这是某方刻意而为？”

霍定文眼神倏忽一冷：“我正要说。在医院那几天我把记忆梳理了一遍，这是记得最明晰的细节。”

“被人撞落水前，我余光看到了……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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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顷时安静。

平复了一口气，霍定文笃定道：“那个人一直在盯着我快速靠近，显然是冲着我来的。在我发觉、并且准备躲开时，有人故意把我撞了下去。”

“如果说有人能拿到我的行踪，并且做到蓄意谋杀，比起民党，我更倾向于割地盘踞那几位。”他断言，“造成‘民军已兴’的假象，进而推动金陵风起云涌、几方互相猜忌消耗，借民军北伐的由头，坐收渔利……这种根本经不起推敲的主意，很有脑子一热就打天下的亡命徒风格，更像是那些人在背后操作。”

路嘉越目光微闪，若有所思：“因为他们急了。情势不妙，就近找了个不算最优选的突破口。”

一杯茶被霍定文饮尽，他赞同地略一垂首。

“是这样。再不蚕食对面的势力，等到民军北上，就只有被迫联合，打甚至没有把握的仗。——我估计有疯子是这么想的。”

与其在各怀鬼胎的联盟里被逐个击破，不如先下手为强，收拢权势，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