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的雨向来不打招呼。

数月过去，令冬华出台的回数是一日少过一日。更重要是，包他那位金主少爷言出必行，真要参军上战场去了。乍一身份变换，还不得多往军营跑两趟立威？

他茶友书伴，倒不觉多寂寞。但有种寂寞，是心上人觉得你寂寞——伶官儿有幸一品。

在陪自家宝贝儿的诱惑下，谌宗泽难得迅速解决了军营里的事务，喘着气就跑进来见他。令冬华其时还在撩着头发，闻声低首垂眸，两步跳下椅子，袖口里落出一节皙白的手臂。

这么一下，谌宗泽顿觉万事值得。他门框也不扶了，扣住人一只手，装腔作势地行了个吻手礼，顺着力站起来落座。

“宝贝，我们上回出门，是什么时候了？”他取下毛巾擦了一把脸，侧着头问，露出一个有点流里流气的笑，“我当你情人，当得也不像个样子。”

令冬华即刻读懂了他的潜台词：他本人想出门透气，顺便带上一条姓令的幌子。角儿啧一声，指尖搭上他的掌心，就见军阀家某位少爷意味深长地又笑一笑，摇摇手上伞柄：“我只带了一把伞。”

得吧。小美人一噎，顺了登徒子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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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拱桥着实适合有情人行路——若非好巧不巧，有人上演尾生抱柱的戏码，翻着白眼浮在水上。

密密一层人拢上来，青石路面上被雨打散的血丝蜿蜿蜒蜒，在人群的足下流淌。令冬华心口一紧，下意识抓紧了身边人的手，目光散焦，喉咙干涩，觉得从未如此需要过一个拥抱，抑或亲吻。

待他终于恢复些许清醒，却见身边人躯体僵直，掌心已然湿冷。谌宗泽整个人状态都不对，是一眼就能看出的面如金纸，分外让人担忧。扣着的手那力度几乎要压碎他的手骨，又微微发着颤。他倏然仰起头，释出一声极轻的呻吟。

虽不知前因后果，令冬华果断选择把人带离现场，寻了个远离现场的僻静小巷安定下来再议。就不该听他的出门，伶官儿腹诽，这么大人了还如此叫人忧心，全不像话……

思绪未停，他身上忽而罩上了一团温暖的阴影。

谌宗泽全顾不住心跳如鼓，只知把他箍到怀中抱紧，埋入他发丝中深深呼吸。清兰幽幽，安定了他不住冒出冷汗的苍白额角。

心上这团温软，是他此刻惟一的慰藉。

说到底，他家小美人也是少年、青年男子的身量，虽说纤细柔软，抱起来究竟是满怀的。

那些温热的，随着呼吸起伏的肌肤皮肉，生在他生来花枝招展的柔肠艳骨之上，使他仍能被找到当年小仙童的影子，使他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人。

再好不过。

这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是会说会笑会使性的一个生命，是尚且依附于自己的，紧密相连的他的小情人——这些认知，总算将谌宗泽从噩梦中带离。

令冬华知晓他情绪渐归平静，思忖半刻，在他怀里伸出手，揽住他的脖颈，感受那一阵轻微的战栗，心尖一揪。旋即他略略踮一踮脚，闭上双眼，在青年收紧的眉间，留下稍纵即逝的一个吻。

“……我在呢。”他喃喃低语，“你难受也没关系，还可以再放松一些。”

可以不用继续强撑，可以索取更多。

他是他面对整个世间的风雪时，最纤弱而最坚韧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