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魔修好在夜里出现，几人就近去找了引棠峰的长老，收拾一番后下了山。赶到约定村落时已近傍晚，一名面貌和善的中年修士站在村口，看到他们来了，露出温和的笑来：“人都齐了？”

“回长老，齐了。”梅暗香道。

“我姓苏，你们叫我苏长老便是。谢峰主应是把情况都与你们说了，那魔修不过刚结丹，以你们几人之力……”中年修士的话头在看到楚无恨时停了一停，有些担忧，续道：“应对起来绰绰有余，但也不可掉以轻心，尤其是不能逞强，解决不了就唤我，知道吗？”

最后一句是盯着楚无恨说的，后者察觉到他的目光，翻着袖里乾坤东西的手一顿，猝然抬眸，微笑了下，还未说什么孟修竹便先道：“是，苏长老！弟子剑术不精，要是有什么情况，长老……来的快些啊……”

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苏长老沉默片刻，没再说什么，挥手让他们去村里自行探索。

村子比较大，他们便分开了。楚无恨说是去后山，实则在走出他们视线时就停了下来，引着一名女童走到僻静处，抬手扼住她的颈，越收越紧，直让那双水灵灵的眼翻白：“还不现形？”

他嗤笑了声：“既有如此忠心，我成全便是。”

女童挣扎的动作小了，泛着血光的眼直勾勾看他。她喉骨尽碎，也不知从哪发出的声音：“你跑不了了。”

话音甫落，砰地炸作一团血肉，差点糊楚无恨一身。魔气涌出，却在须臾间被楚无恨禁锢，不死心地分作数缕，欲往他经脉里钻。

此处再无旁人，玄凤尊者无所顾忌，冷笑连连：“多此一举。”

“不过这么低端的东西，可入不了本尊的眼。”

连自毁的方式都那么恶心。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血了。

少说也有千年了。本以为心性转了些，但现在看来，还是这般刺目的红，能让他有存在的感觉。

那么村子里这些低等魔物，他便笑纳了。

月上中天，摆好阵法的几人隐在暗处等魔修前来，从设阵时，梅暗香皱紧的眉就没有舒展过，虞鹤远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怎么，有哪里不对吗？”宁子佩压低声音问。

梅暗香闻言微摇了头：“应是我多想了。”

空气沉闷，夜空中飘来一朵雨云，月光黯淡。

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仿佛一个眨眼间，面前景象就变了，静谧安宁的村落成了尸横遍地的人间炼狱，一双双泛着血光的眼睛从四面八方出现，盯着几名少年人。

阵法中央陡然落下道黑影，血肉之躯砸落在地的声音分外刺耳，虞鹤远的脸立时白了。无处可躲，他干脆执剑上前，本命灵剑光芒骤盛，映亮了不速之客死不瞑目的脸，他心神剧震：“是……是苏长老！”

“他已经死了好几日了！！”

那几个时辰前还言笑晏晏与他们交谈的人是谁？

众人脊背发凉，虞鹤远退回去，和他们站在一处，举剑和魔物对峙。

梅暗香道：“有阵法阻隔，弟子玉牌失效了。”

“那就杀！”宁子佩决然道：“护命法宝多的是，我就不信坚持不到人来！”

时系舟：“往北。师尊给了我一样法宝，可以毁掉阵法。这种阵法只要毁了一处，全盘无用。”

他们一动，魔物也动。

低等魔物无知无觉，极度难缠，梅暗香溅了一身血，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挥剑，抽空从袖里乾坤中取出高阶火符，并指一甩，入了魔物群，明火凭空燃起，伴着惨叫，焦味蔓延。

虞鹤远：“它们越来越强了……修竹！！”

“无恨！？”

时系舟喊道：“阵法把他们带到别处了！”

梅暗香心头焦虑，却只能道：“先破阵！”

被移到别处的楚无恨落地，便有道剑光迎面劈来，拧身避过。

“无恨？”

楚无恨打量着面前人，故作疑惑道：“谁？”

“……三弟。”一道光罩撑起。

少年瞳孔骤缩，将有伤的臂往后背了背：“楚……哥？你怎么会在这，这些年你都……”

“……为了躲他们，我换了一张皮。”俊逸青年弯了下唇，看他衣衫上的鹤纹：“……前几日我们还见过。”

“江师兄……对你很好。”

楚无恨点点头，眸中是全然的信任：“他就是清霜尊者。”

静漠眼眸温柔，青年道：“我为你高兴。”

“手伸出来，我帮你疗伤。”

“你现在叫什么？”

楚暇没有回答，许是不想，许是觉得先为久别重逢的弟弟疗伤重要，至少他表面上没有任何异样。

楚无恨好似完全没有看到他眼中暗色，依言抬手，下一秒，他就动不了了，而楚暇掌中突然现出一团浓郁魔气，飞快向他伤口拍去。

“哥！？”震惊、难以置信、痛苦与绝望在楚无恨眼底交缠，他只叫了楚暇一声，唇边便溢出痛呼。

定身术解除，他捂着伤口慢慢蹲下，周身魔气暴起，一瞬破了光罩。

“蠢货。”这声音极轻，“好好睡一觉吧。”

楚暇正欲转身离去，却见少年站了起来，红眸如血，眉眼间尽是疯狂。他唇角笑意深的可怕，剑在手中，倏忽斜挥！

剑身燃起烈烈明火，但它割裂血肉的速度更快，飞溅的血雨化烟，明火中是楚暇未来的及收起轻蔑的脸。

有风吹来，灰烬四散。

少年眼中的红缓慢退去，将他先前所言原封不动奉还：“蠢货。”

并指抚过如水剑身，楚无恨看向涌来的魔物，轻声道：“活着不好么？”

魔物越来越强，孟修竹放出身上最后的防护法器，胡乱吃了几枚丹药，盼着另几人动作能快点。

衣衫上都是血，穿在身上极难受，他凭本能挥剑，麻木地斩了几刻钟，余光忽而闪过一抹白芒。

躲不及了。

他咬牙，打算生挨过这一击，忽而一抹剑光自下而上，尖锐地穿透瞳孔。

血雨兜头洒落，却受到一股波动影响，未沾发尾便如阴影遇光，骤然散去。

阵法已破，依此所生的魔物自是魄死魂消。

孟修竹看向执剑人。

那少年也在看他，白衣已是血色。他眸中红光隐隐，慢抬血剑，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无恨！？”

孟修竹乍然放松，全身的骨头都在叫痛，他此刻已经没法抬剑了。

楚无恨出的却是杀招！

孟修竹不由自主骂了声，手忙脚乱地往地上丢了个法器。

斜里飞来一道纤尘不染的白影，以刁钻角度屈膝狠狠一顶楚无恨胸口将他击倒，反手卸剑，一掌劈在他颈后，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给他半分反应的余地。

“江师兄！”

江楚将小徒弟抱起，如雪白衣上洇开艳红，如梅绽新雪，寒眸转向一身狼狈的孟修竹，看他片刻后微微点头。

“我无法与他传音，问过谢师叔，便觉出异样，来此一看。”

“那梅师兄他们……”

“你们在阵眼附近。”江楚放开神识：“他们正在赶来，情状与你无甚不同。”

一刻钟后，几道身影出现在视线内，见是江楚，紧绷的身体瞬息放松。

“江师兄。”

江楚应了声，瞟了眼满地死人：“回揽云，此事你们不必管。”

梅暗香问：“楚师弟怎么了？”

江楚皱了下眉，眉眼间隐有怒意：“魔气入体。你们已做到最好，无需自责。”

“一身血，不去客栈借宿了，回揽云。”江楚说着召出腰间灵剑，“梅暗香，我记得你会御剑。”

梅暗香点点头：“师兄……我现在无法带人。”

江楚闻言，心念一动，凭空召出伪装后的清霜，“两人上这柄，另外的上那柄。”

“给我一柄剑。”

宁子佩抽出自己的：“师兄，我的还没有结契。”

“好。”

御风而行，山下有各峰师兄接应，江楚和他们说了几句，收回清霜，踩着灵剑往无霜峰飞去，白衣猎猎，化作幕空一点，倏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