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肆.还魂记
小说: 被装成书生的军阀少爷包养了 作者:司戚 字数:1235 更新时间:2021-06-30 17:25:12
妆面,发套,戏服。十九岁后,令冬华用它们构筑起自我保护的壁障,好似藏身其后便可抵挡一切伤痛。
上一回他素面朝天、白净长衫地见人,对方姓卫名逾,曾经在他手里,尽数剥夺了一份全心全意的珍爱。
自此以后,他成了三者必有其一的惊弓雀。
可这一年,他又在辗辗转转中,对谌宗泽许下了脱落伪装的诺言。
总而言之,谌宗泽曾给予他的,那样爱与被爱的勇气,他仍然愿意借此偿还,押下筹码。
赢则皆大欢喜,输则物归原主。
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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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前,谌宗泽很自然地跟他上了楼,进了他一度成为常客那间厢房。东瓶西镜如昨,令人恍惚生出物是人非的感慨。
他看着中间那座西洋钟,声音不知落在何处,低低念道:“……终生平静。”
然后顷刻之间,他深深凝视了令冬华一眼,表情变得非常宁静而柔和,随即像是一切如常般,拉开椅子坐下。
令冬华陡然一怔,忽觉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年对谌宗泽而言,是如雕刀完善塑像般的两年。
譬如眼下,少帅行将出征,谨慎且紧张地折腰望着他:双腿相叠,两手交握,脊背弓若松枝。每一道线条轮廓之间,皆是蕴藏的暗力。
时岁静静洗尽他身上往昔青葱的微尘,展露出他可堪凌云的原貌,挺拔颀长,风骨亭亭。
特别让人愿意重蹈覆辙。
良久的默然后,不发一言只看人的谌少帅朝他递出一只手:“姐姐,你再陪我唱一曲《牡丹亭》,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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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之前,令冬华靠在美人榻上,嘴里含着谌宗泽剥了壳去了核的妃子笑,往自己眼睛里注入杜丽娘的魂魄。
那年他们还在互相试探,谌宗泽还刚刚心动。那年的令冬华告诉他,柳梦梅堪称是昆曲里至善至美的一个生角,是完美无瑕的典型书生,对得起杜丽娘等他为他死。
也为他活。
而谌宗泽一度幻想,梦梅能当一辈子丽娘的梦梅,到耄耋垂暮,到两鬓苍苍。管他离合悲欢,管他公子红妆。
可他那时从未提起,他只是演他的秦妆鬟镜,唱他的花好月圆,终于没有懂得小花旦曾说的,所谓戏子无义。
——恨匆匆,萍踪浪影,风剪了玉芙蓉。
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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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
书生笑吟吟迎向小姐,伸手小心挽住小姐一束软腰,轻轻捧着眼前美人的俏面,吐息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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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我和你手相携,行并肩,眼梢儿待共春情展也。则怕那花气熏人醉欲眠。”
手相携,行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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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神正直应无妒,俺阳神触煞俱无虑。要他风神笑语都无二——”
愿我归来,见君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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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生事,曾记怀。为伤春病害,困春游梦境难捱。写春容那人儿拾在。”
我有香魂重回,赴一纸成婚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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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折谢,一折起。一曲终。
少爷抹净书生的粉面,脱下繁丽戏服,穿上挺拔军装,眼中换了一种风采。
他披着肩章,踏着军靴,大氅挂在身后,整个人凝聚着不藏不掩的锋芒。令冬华于是只得杂陈地,最后望他一次。
这个人和自己都深知,此去,必然是作时代车轮前的螳臂、历史巨树边的蜉蝣。知不可为而为之,逆潮而上,逆势而行,毅然投入深渊。
为了无可更改的出身,为了与生俱来的使命,为了肩头重担的亲族。
最末,少帅暗暗扣住伶官的手:“走了。”
……为了一句,调情之下的玩笑话。
“我会回来。”
覆巢之下,愿有完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