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砸下来，路嘉越懵了懵，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没了谌宗泽插科打诨的令小公子，真真难缠又性野。

他不敢看角儿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又不敢去想自己心里头在莫名其妙悸动什么，显出了一二分狼狈：“没凭没据，总之是扯。——我收大少的银票，是要替他在您这儿美言两句，您别拿我开刀，不好交待。”

“得了，他那德性，干不出这等事。”令冬华脱口而出，又觉好似太过亲密，懊悔自己被路小少爷绕了进去，凶着一张漂亮的脸，恶狠狠道，“你家霍二和小宇儿那点事没人告诉我，我跟他俩待过一时半刻，看出来的。我看着你俩的时间，可长多了。就怕二公子是神女有情——”

路嘉越哭笑不得，听得心跳在胸腔中躁动，也乱如麻，狠狠心压了下去，把话本拍出了惊堂木的气势。

“收声。”谌大少的人真是跟他本人如出一辙的欠，他腹诽，“……大不了我等他一等，真是那万中无一的概率，我会妥善处理。满意了小公子？我能开始美言大少了没有？”

美吧美吧。小伶官身子一瘫，躺上美人榻，边拖个果盘边心不在焉胡乱点头。妥善处理，呵。有这木头哭的时候，苦了霍二。

……也没事，毕竟路家供给谌大少的军火，就是被这位阴谋家教唆断的。算活该吧。小美人想通了，愉快地拎起话本瞧，留了半只耳朵跟路小少爷的苦口婆心对接。

他无意识地摸了摸左心口，觉得每每在提到谌宗泽这三个字的时候，它都很不安分地额外动弹了一下。小美人神色有些茫然，摸着崭崭新的封皮，突然想起这是他俩冷战前，谌大少那数车运到梨园的小宝库中一样藏品。

于是有一些酸酸涩涩、微微甘甜的异样情绪，与不浓不浅、不咸不淡的思念搅和在一起，轻轻拢盖住他的心头，柔软得像一个吻。

然后令冬华侧了侧身，一时间都听不清外界还有些什么声响。那股温情沿着跳动的心脏，涌动到全身的血脉，如一层轻之又轻的愁纱，飘飘落了下来。

平心而论，他仍然不愿意接受理解谌宗泽的世界，和对他的态度。他甚至不清楚，他对大少那样出于惯性的迷醉和依恋，能包容对方到什么地步。可人心还是太软，潜意识已经快过理智一步，贼兮兮给他吹起了耳边风。

以至于他头一回知道，原来思念，也有如此温柔而绵长的模样。

话本掀过一页，但见女郎倚进郎君怀中，羞红双颊，低低絮语。令冬华轻轻开了口，也跟着道一声。

“思念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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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当头，青年少帅身姿潇潇，掌心冷凝的血块复又被覆盖一层温热鲜血。他断然立身，双目锐如莫邪出鞘，只凭霜雪飞过他分明的轮廓。

“跟我走。”谌宗泽随手抛下披氅，削可见骨的双腕青筋毕露，握住一只枪管，昂起头，向后一招手，“他们的目标是我。我去引他们出来，你们随机应变，两地都要留下人手。”

他语速飞快，眼睫上也像结了一层霜：“其中一份线报会直接送到我手上，一切听我指挥，首先保证线人安全。这是直接可靠信息来源。”

短短数十日，除却布局排兵时，谌少帅身上那种薄而润的书卷气掉了个七七八八，有血气侵入了他的双眼，他的骨髓。他不再是那个刀光开刃都要想起心上人的书生少爷，却不完全是见惯生死看淡人命的老兵。

这样的复杂，像一柄青剑，剑尖泛着生涩但凛冽的冷芒。

谁还敢说他读的书派不上用处。

天光微微翻出了鱼肚白，一线熹微漫开。凝神听，脚步渐密。

谌宗泽肩胛绷紧，双手用力握枪。

鏖战将启，孰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