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这是……”

黑雾环绕着顾哲言，她现在虽然还聚不了形，但众人愣是从这种形态中也看出了一位女子的娇羞。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看够了，终于舍得开口，“我放不下你……夫君，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你我就心痛到像要死掉了一样……”

迟作臣（冷漠脸）：“……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黑雾瞬时哽住，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凄凄惨惨戚戚地哭诉着情意。

乍然见到早已死去多时的爱人，还是以这种诡异的形态，顾哲言着实有些懵。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被抛到一旁的理智。

他斟酌着语气，试图用一种温和的语调问：“阿容，方才，容兄说你……在骗我，是怎么回事？”

“这……”她有些犹豫，到底不想把真相说出来。但转念一想，有那几人在，夫君迟早都是要知道的，不如自己早些承认，还能把握先机。

想到这里她也不再迟疑，“其实，我不是一般的江湖子女。我曾经是魔教中人……”

说到这里她的语调变得有些苦涩，“魔教中人无论在哪里都不受待见，我为免麻烦，一开始就没对你说真话。”

“夫君你，不会怪我吧？”

这也确实算不得什么大事，而且就像她说的那样，无论什么人，只要是背负着一个魔教中人的名号，行事总会诸多不顺，如此想来，她的隐瞒倒也是情有可原。

他到底还沉浸在与爱人重逢的欣喜中，并未思考得太过深入。

一旁的迟作臣确实恨不得化身火眼金睛，好将这女人的一切破绽都找出来。

于是他没等乐代容再开口，就问她：“你一个魔教子弟，无缘无故找阿誓做什么？究竟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还没等他说完，乐代容就愤怒地让他住嘴，连带着轮廓都有些扭曲。

她本就看这人很不爽了，一个男人，天天缠着她夫君究竟算什么样子，更不用说这人还致力于坏她的好事。

她本还以为已经被自己糊弄过去了，正开心呢，谁知这人猝不及防就问起了她的目的。

这个她真不想说出口，她已经预示到，如果自己说出真相，势必会影响在夫君心里的形象。

然而事到如今，再隐瞒也是欲盖弥彰。

只能半真半假了。

她恨得牙痒痒，面上却还要装出一派温婉的样子。

“说来惭愧，当年我从一处古籍上得来一种驻颜秘术，因此很是好奇。”

“我找了整整三年，才将材料凑齐，只余下最后一种。”

听到这里，顾哲言也有些了然，“是我顾家的香吗？”

乐代容下意识点点头，结果突然反应过来她现在这个样子点不点完全没差，只好尴尬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应承道：“是。”

“原来是这样……”顾哲言敛了眉，有些感慨，“看来我们也算有缘了。”

乐代容本以为他被自己瞒了这么久定会有些不快，谁知竟如此好说话，当即有几分激动，想要缠上去好好诉上一番相思之苦。

谁知对方下一句话便让她愣在了当场。

“那秘术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当它过去吧……不过，阿容，你如何会变成现今这样子？”

终于还是来了。

乐代容心里隐隐打鼓，面上却不表露丝毫。

“夫君有所不知，我的师门曾经传授过一种秘术，可以冒险将人死后的魂魄强留在人间。若是待满两年，便有机会复活了……我当时知道自己就要不久于人世，又万万舍不下你，便自作主张去寻了这秘术……”

顾哲言这次却没那么好应付了，他下意识肃整容色，问道：“代价是什么？”

“代价？没有什么代价呀。这秘术之所以难得，是因为极其复杂，很难掌握，再者强留人间后又要等上两年，极有可能发生意外。若是在这过程中出了闪失，便是真正魂飞魄散，投胎也不能。”

“因此即便这秘术只需要吸收上一些天精地华，也还是甚少有人涉足。”

她这一番解释听着确实合情合理，但谈笑却是早已观察过一段时间，如何会被她就这样蒙混过关？

当即便问道：“恐怕，你说的这天精地华里，还有人的生气吧。”

乐代容当即变了脸色。

虽然她仍然是那一团黑雾的形态，众人却愣是从中看出了她的情绪变化。

无它，那边缘本身单薄的黑色气息在这句话后陡然加重，几乎翻滚起浓重的戾气。

她沉了语调，有些意味深长，“有些话可不要乱说，不然，还不知道会引来什么灾端呢？”

谈笑自是不会被她这样的威胁所吓退，自顾自往下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吸收精气的媒介就是那‘八罗长生香’。”

“我之前还觉得奇怪，究竟是什么习俗需要燃上一整天香。后来想想，恐怕是作为某种秘术的引子，用来截获生气的……恐怕顾公子也没想到，自己亲手做出的香会有这般功用吧。”

既然都被拆穿了，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卸去了表面的伪装，声色阴冷，“他们是活该。如果他们不这样贪心，不用我的香，也不会让我有机可乘。”

谈笑叹了口气，“他们确实也不无辜，因为心中的贪念落到如今地步。可你虽然没有直接出手害他们，却给他们留下了香料配方，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夺去了他们的生气……纵使他们也没什么好同情的，但你这样也实在太过。”

“你可还记得，自己手上已经沾染了多少条人命了？”

乐代容没有回话。

她自然不记得。甚至还觉得用“八罗长生香”夺取生气的法子太慢了些，哪里还会关注究竟有多少人因此而丧生了呢？

顾哲言却从这沉默中窥探出了一些令他心惊的东西。

他心上发寒，有些艰难地开口，“阿容，之前镇上接连有人去世，真的都是你做的？”

“……”

这种时候没说话就相当于默认了。

顾哲言终于还是有些失望，语气都变消沉，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位枕边人，“那是一条条人命啊……”

他这本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感慨，却不知如何牵扯到了乐代容扭曲的神经，她苦笑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唤道。

“夫君。”

“我这样做，都是为了谁？”

“我舍不得你，放不下你，担心你一个人在人间会孤单。所以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也要强留下来，就为了多陪你一点……可你现在却说不需要？”

她本就不剩多少理智，此时被过分的悲伤愤怒一冲，彻底混了脑子，尖锐质问道：“不想我陪在你身边。是不是因为你心里有别人了？”

顾哲言下意识皱眉，“怎会。我心里一直只有你。”

乐代容却是什么也听不进去，反而煞有介事地给出怀疑名单，“让我猜猜，是那经常来找你的小贱蹄子，还是那钱庄大小姐，抑或者，”

她分了一半心神到迟作臣身上，阴森道：“还是这不要脸的男人！”

突然被骂的迟作臣简直一脸懵逼，顾哲言更是失望至极，“你怎么会如此……不可理喻……”

这话一出口，乐代容立即像疯魔了一般大笑三声，带着一点不可置信道：“我不可理喻？哈……是你喜新厌旧吧？”

“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这话一出口，她气势大涨，此处的光线都变得昏暗起来。

她尽情舒展着身子，直到遮蔽了这一方天日，才咬牙切齿道：“负我之人，绝不容忍。”

“不是说这些镇民无辜吗？我今天就让他们给你陪葬！”

话音刚落就有数不清的黑色气息从四面八方疯狂涌来。

谈笑轻易便认出这是附着着贪念的生气。

看来，仅仅是“八罗长生香”并不足以为她提供所需生气，她其实还在利用这寺庙，承接着镇民们的贪念，以此来强大自身的力量。

眼看着即将酿成大祸，谈笑来不及多想，欺身而上，想要中断她的法术。

乐代容施法施到一半本还十分不悦，然而在看到谈笑的那一瞬，所有愤愤都变成一种隐秘的欣喜。

她打量着谈笑，越看越满意，最后开口道：“我可以放过他们，只要你用自己来换……”

一直在旁观的牢遇还来不及呵斥出声，就被她下一句话震在了当场。

“你知道自己的贪念有多重吗？这么久了，我还从未见过一位贪念如此之重的人……”

说到这里她像是又发现了什么，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下一刻又怜悯似的笑道：“还真是可怜啊。如此大费周折逆天而为居然还是……”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谈笑早在她开口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对，为防她口无遮拦地把自己重生的消息说出去，他便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然而即便是这样，她刚刚的那番话，仍是落进了在场几人的耳中。

听到这一说法，几人面色各异。

牢遇却一反常态，没去调侃“你一个正道弟子竟然贪念如此之重……真是虚伪”，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两人缠斗的方向。

为了不伤无辜，谈笑方才设了个结界，牢遇就也没跟着过去添乱。

他本以为这应当是一场单方面的压制，谁知在某个回合，不知出了什么事，谈笑身形一颤，竟直直地从空中坠了下来。

打斗中一点点破绽都是致命的，更不要说这样大的纰漏。

眼看着黑雾就要将谈笑彻底卷席，牢遇再也管不上那么多，急忙上前强硬冲开结界将人护在了身后，然后开始和黑雾打斗。

谈笑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

猝不及防牵扯到伤口又是一阵闷咳。

他有些烦躁地握了握拳。

明明这次还没到月圆之夜，竟然提前发作了。

看来他真的撑不了多久了，必须快点想个办法……

所幸他方才已经牵制住了乐代容，现下牢遇几乎是不费什么力气就将她制住了。

后者自是十分不甘心，声音凄惨地唤着顾哲言。

顾哲言今日陡然知晓这么多秘辛，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听到昔日爱人悲苦的呼唤，纵使想要回应，却也心力皆疲，只闭了闭眼勉强逃避着。

他是当真没想到，两人之间，竟会是这样的结局。